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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陽不敢跑,即使他現在居高臨下,即使他隨時可以轉身跳下磚牆。

但是他感覺到,只要是他一跑,這兩位必定就打不起來了。

而是會掉轉槍頭,直接先把自己摁死。

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自己才不會去干呢。

一嗔臉上戾氣忽隱忽現,顯然,剛剛那個虧,他吃得很不服。

低喝一聲,一嗔又一次出招。

這次他的十指輕彈,夜色中,根本看不清招數。

只見一嗔如鼓瑟彈琴一般,用空氣在做着樂曲,每一根手指彈出,一嗔的臉上似乎都多了一絲遲暮之氣,然而他的身軀卻越發挺拔。

蔡小田看上去老態龍鍾,後世見多了高齡老者的徐陽都分不清他到底多老了。

然而此刻這位老者形同枯槁的身體里,似乎洋溢起了一種叫做青春的東西。

徐陽絕對不承認自己看錯了。

蔡小田的眼神中都透着一種喜悅的情緒。

這種喜悅是久旱逢甘霖,喜逢對手的歡快。

多少年了,從沒有過人給他這種感覺。

他早已經厭倦了那些沒資格當他對手的對手。

這簡直是在消耗他原本就不多的生命之力。

若是像一嗔這樣的對手再多一些,人生該是多麼美好。

蔡小田左掌又是一掌拍出,眉頭一皺,又是一掌拍出。

連着兩掌,似乎是逼退了一嗔的這番進攻,但腳下,卻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一嗔當仁不讓,進了半步,似乎重新掌握了局面。

然後,兩人重新陷入了對峙之中。

誰都沒有把握能輕易取勝。

雙方似乎又都察覺到,對方有所顧忌,不能全力施為。

這種感覺讓雙方都很不爽。

就如同一局圍棋,還沒走幾步,就發現是一盤殘局,處處受到制約。

一個個對策在雙方的腦中急速閃過,又一次次被廢棄。

徐陽好無奈,又要在寒風裡吹半晚上嗎?

給個痛快行不行?

很快,一嗔主動踏出一步,卻什麼都沒做。

蔡小田沒有退,難得好對手,比起來,其它一切都不算什麼了。

兩人的距離,變成了五步。

這是個非常危險的距離,近到兩人中任何一人出招,對方都不會再有退路。

蔡小田選擇不退反進。

他也往中心踏入了半步。

此刻他離一嗔很近。

離徐陽更近。

徐陽覺察出了危險,但他不能動。

他只能靜靜地看着事態的繼續發展。

自從進了武俠世界這個系統,他還是第一次感覺到了那種叫做無望的情緒。

毫無希望,兩個對手都絕對不是他能夠抗衡的,連一點抵抗之力都沒有。

這種壓制,是他開金手指都毫無用處的。

他就連兩者是如何出招都看不懂。

如何抵擋?

罔論反擊了。

一嗔又一次皺眉。

剛剛,他雖然進了一步,表面上咄咄逼人。

但實際上,他並不想和對方兩敗俱傷。

現在情勢很明顯,他們之間只能分勝負,不能決生死。

因此之前,所有的路數都是有控制的。

然而他吃虧了,一照面,就退了三個半步。

這顯示對方比他強了不止一籌。

他原本應該退走的。

但是他的脾氣又一次害了他。

面對強敵,他選擇再戰。

而對方那種無所謂的態度,讓雙方都騎虎難下。

此時雙方距離已經只有四步半,即使他想退,也要看對方是否同意了。

好危險的人,似乎連他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一般。

然而,這人卻似乎從未在江湖上出現過。

如同在這帝都暗夜裡突然竄出來的一頭猛獸,噬人而又無聲無息。

還是說,他就是一頭從古畫里鑽出來的陳年老鬼嗎?

一嗔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無力感。

蔡小田保持着自己雲淡風輕的氣度,心裡卻對面前這個對手有了足夠的尊敬。

以他的年紀,不過五十齣頭,居然已經可以逼自己退了半步,雖然有自己有所顧忌的原因,不過仍然是幾十年間僅見。

然而蔡小田知道,今天他不能退。

他在此地等了幾十年,等的就是這一天,絕不能半途而廢。

何況,如此有趣的對手,就是賠上自己這條老命,又如何?

殺機隱現。

如果再僵持下去,一旦氣機爆發,雙方誰都沒有把握全身而退。

“前輩!”一嗔突然開口:“前輩武究天人,實屬晚輩平生僅見。”

好話肯定是人人愛聽的,連蔡小田也不例外。

何況還是這樣一個有趣的對手所說的。

他徐徐點頭,卻並未放鬆自己的注意力。

一嗔這時候這麼說話,是什麼意思?

蔡小田有些頭疼。

“不過晚輩覺得,前輩對此人並無惡意。”一嗔手指點了點徐陽所在的位置:“你我再戰下去,難保不牽涉到他人,不如這樣,等晚輩問他幾句話,然後再將此人交給前輩,如何?”

蔡小田考慮了一下,他確實無法在毫髮無傷的情況下,擊退一嗔,然而將近百年,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對手,他如何肯就此放過?

“一嗔大師,不知你在帝都,還會盤桓幾日?”這就算是正式的邀戰了。

一嗔苦笑一聲,他來帝都原本只是一時意氣用事,卻沒想到招惹了如此難纏的對手。

不過他的傲氣讓他根本沒有推託的想法。

這是一代王者的傲氣,也是一個武人應有的傲氣。

若是連應戰都不敢,還混什麼江湖?

哪怕對手,是這樣一個可怕的對手。

“三日後,城西翠微山,大悲寺,晚輩細烹好茶,以待前輩。”一嗔恭恭敬敬地回道。

“好,你問完他之後,自行離去便罷。”說完這話,蔡小田一步一步,慢慢地退入黑暗之中。

一嗔發現,即使是蔡小田先行退去,他卻也渾身上下毫無破綻。

這算是武學的最高境界了嗎?

一嗔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一生恐怕無望達到這種境界。

一陣夜風吹過,捲起了一地塵土,彷彿此間重來沒有發生過什麼事一般。

除了牆角倒卧着的龍峰,之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一場噩夢。

徐陽不自禁地渾身顫抖了一下。

這位叫做蔡小田的老者,實在是太神秘,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