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老朽有那個必要出去嗎？”老者轉頭看向何一諾，面上一片平靜，看不出任何的波動，只是目中卻透出一閃而過的異芒。

何一諾發出淡淡的微笑，不作肯定同樣也不作否定，他站起身，來到茅舍的門口，看向屋外，雪花似更大了些。

原本明朗的天空也變得朦朧，遠方炊煙裊裊，與雪花交織在一切，一片氤氳。

他沉思了許久，而後緩緩回道：“不同的環境，不一樣的心境，正如您所說，在這裡，你可以衣食無憂，自得其樂，從沒有多大的煩惱，不需要考慮過多的東西。”

“誠然，這樣的生活是簡單的，平凡的，卻也是很多人所追求的，且可能窮極一生也無法獲得這樣的安逸。”

“只是，您有沒有想過，這一生所活着的意義何在？難道就是為了一日三餐而活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除了這一塵不變的作息與生活之外，便只有更多的一塵不變。”

“一眼萬年，這一生早已被定格，當進入這種一塵不變中的時候，看到的卻是這一生的軌跡。”

“人之一生，禍福相依，外面的世界在充滿危機與挑戰的同時，卻也帶來了無限的可能與希望。人生本該有一萬種可能，無數種嘗試，可以拓展出無限的軌跡，然如今卻也只能是循着一條直線走到底。你不覺得這樣，這一生太不值得了嗎？”

何一諾悠悠而道，他並未因此而情緒激昂，反而是有些悵然若失，他看透了所有，卻始終無法審視自己的一生。

所謂醫者難自醫，渡人不渡己，他這一生飽經滄桑，歷經磨難，早已不再眷戀於這世間的一萬種可能，若是可以的話，他願意向這位老者一般，隱居世間，與幾位老友，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

爐火旺盛，傳來陣陣暖流，雖值隆冬，屋外飄雪，但亦是溫暖如初。

老者並未立刻回他，而是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隨後與何一諾一般，一同站在門口，看向了遠方。

他的面上在這一瞬間彷彿更顯滄桑，他長嘆一聲道：“唉，，，看穿，誰又能看的穿這世間的紛擾，老朽曾經亦如閣下這般，心如明鏡，可到頭來，還不是被這混蒙大地給褪去了光澤。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只不過老朽卻從未停止過我的步伐。”

老者的面上漸漸的恢復了神采，而後緩緩詢問道：“恕老朽冒昧的問一句，閣下這一聲所追求的是何物？”

何一諾聞言，先是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而後面上帶着一絲追憶道：“當年在我最年少的時候，曾經所追求的不過是，不斷的強大的，擺脫身邊的束縛，渴望獲得絕對的自由。”

“在那個時候看來，那是一種完全不可動搖的信念，那是一種深深的希冀。只是後來我才發現，自己越變得強大，便越發現束縛自己的東西越來越多，那是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看着身邊的親人與友人一個個的離去，卻無能為力。”

“我時常在夢中看到無數個不一樣的自己，看到無數重不一樣的人生，只不過到頭來全部是化為烏有。我不知曉這意味着什麼，只是能感覺到那一種不斷疊加的絕望與壓迫。”

老者聞言，目中似有閃過一道精光，隨後帶着一絲異樣的語氣道：“方才閣下勸老朽要學會走出去，學會突破這空間的束縛，只不知閣下是否突破了這輪迴時空的束縛，嘗試着探索另一維度？”

“恕在下愚昧，還請老人家為在下點破這一困惑！”何一諾轉身看向老者，卻發現老者已經重新回到了屋舍中，來到了那爐火旁。

他不知曉這老者與當年在先辰大陸王家村遇到的那位擁有先知能力的老者有何關係，或許只是長的相像而已，但是在他們身上，那種看破世間三萬道的氣魄卻是異常的相像。

老者打開茶壺，頓時茶香四溢，他深深的一嗅彷彿陶醉其中，蒼老的面容上現出了一絲滿足，而後他提壺來到桌椅旁，分別倒了兩盞茶。

“閣下，請！”

何一諾沒有客氣，來到一旁，端起茶盞亦是深吸一口，茶香飄起，香氣撲鼻，沁人心脾。他酌飲一口，入喉處更是香甜無比。

只是這茶水卻是一片清淡，沒有任何的茶色點綴，同樣也沒有一片茶葉存在。

何一諾笑了笑，隨後帶着一絲趣味說道：“老人家，若是在下沒有猜錯的話，這茶壺年歲悠久，長年累月下來，這茶葉的香味早已嵌在其中，故而即便是不放茶葉，茶水亦是能夠沾染其中，做到茶香撲鼻吧。”

老者聞言，面上閃過一絲訝色，不過片刻後便露出讚許的神色。

“閣下真乃是神人也，想不到只通過這茶水便能夠看透這茶壺的秘密。”

何一諾再次笑了笑，卻無奈的搖了搖頭，當年他第一次遇到這自帶茶香的茶壺便是在那先知老者的茶館處，只不過不知是否是巧合，還是對方故意隱瞞身份而已，他也不再去糾結。

而無論是何種原因，對方既然選擇了隱姓埋名，他也不好再過於追問，而是重新把重點放在了先前的對話上。

“不知老人家方才所說的，突破輪迴束縛是何意思？”

老者沒有先回答他，而是轉而問道：“看閣下氣勢不凡，隱有脫塵之意，想來是修道之人吧。這個世間有一處地方，它的出現，甚至還要追溯到創世之前，它是世間所有輪迴的起點與終點，是無視任何時空，超現實的存在，它的名字叫做塵埃源！不知閣下可否聽說過？”

何一諾面色一動，握着茶盞的手微微一頓，而後將杯中茶一飲而盡，“在下不僅聽說過，甚至還去過，而且不止一次！”

“哦？”老者的面上露出一絲異色，似驚訝又似疑惑，他將何一諾杯中再次倒上，聲音依舊是平靜道：“那不知閣下在那塵埃源之中看到了什麼？”

何一諾吹了吹杯中的茶水，霧氣朦朧中，思緒飄回過往。

“實不相瞞，在下雖曾兩次進入過塵埃源，只是從嚴格的意義上來說，皆非是本人所親身經歷。這其中倒有些錯綜複雜的因素。”

“老朽願聞其詳！”

“這第一次，乃是在下渡時空大劫時，墮入了輪迴之中所經歷，當時我是以另外一個人的身份進入了塵埃源之中。那一刻，我本欲在屬於自己的那顆命格古樹上點亮一盞屬於自己的源燈，卻不想，當時在那顆古主之上已然存在了數十丈源燈，明暗不定，交相輝映！”

“哦？還有這等怪異之事？”老者來了一絲興趣，而他的面上卻隱有一份明悟，“你應該知曉，塵埃源的命格古樹，一個人一生只能點亮一盞燈，而你在屬於自己的命格古樹上竟看到了數十盞，倒是有些耐人尋味。”

何一諾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說道：“第二次，則是存在於這一世之中，只不過是在一處虛幻的空間內，是由外力創造的蜃境空間，只不過這一處虛幻的空間乃是以現實為載體，這也是它的不尋常之處。”

“當年在蜃境之中，我第二次進入了塵埃源內，而正當我點亮屬於我自己的源燈時，發現，那顆命格古樹上竟同樣存在了數十丈源燈，我雖然沒有數過源燈的數量，但是從其密集的程度，一眼便可看出，明顯要比第一次，也是輪迴劫中看到的要多。只不知這些源燈到底意味着什麼。”

老者聽聞他說的這些，飲了一口茶，隨後站起身，雙手背負，在不為人知的那一刻，微微皺起了眉頭。

“塵埃源的源燈，一生只能點一次，而你在看到命格古樹上存在數十盞源燈的同時，竟然還能再點亮手中的源燈，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何一諾面色肅然，心中隱隱猜到了什麼。

“還請老人家明示。”

“這意味着，你所經歷的人生超越了現實的維度，存在於不同的時空輪迴之中，亦可說是，平行時空中的平行維度！”

“人生老病死，輪迴往複，一生完結之後，魂魄散去，尋找下一個軀體，再次獲得新生，故而人的一生可以不斷的延續下去，您說的不同的時空輪迴可是指的這些？”何一諾似懂非懂的回道。

然老者卻是搖了搖頭，聲音中透出一絲滄桑道：“閣下的意思老朽明白，閣下方才所述乃是指自然發生的生老輪迴，一生一世不斷的延續，只要魂魄不滅，便可無限的傳承下去。而若是魂魄消散，那便不再有後生輪迴，也便不會再有下一世的出現。”

“並且，每一世之間沒有任何的關聯，每一世皆是一個獨立的人生，一個獨立的命格。”

“一個人在生前進入塵埃源之中，他只能點亮一盞源燈，而即便是他這一生死去，進入輪迴，投入下一世之後，他所獲得的乃是一個新的命格，與前一世無絲毫的關係，而再進入塵埃源之後，他依然可點亮一盞源燈，且依舊是唯一的一盞。故而老朽所說的，並非是閣下口中的往生輪迴！”

“那不知老人家口中的輪迴究竟指的什麼？”何一諾將茶盞握在手中，並未繼續酌飲，他的心出現莫名的緊張，似隱隱有種預感，預感到，他的一生最大的秘密將被道破。

老者沉默良久，背對着他的面上似閃過複雜的神色，只不過何一諾無法看到他的神色，更不知曉他心中所想。

然片刻後，老者忽轉身看向他，面上有一絲異樣的凝重，正聲道：“那是存在於平行時空中的平行輪迴，亦可說是多元維度之中的不同人生！”

ps：下一章燒腦繼續，希望卷友們可以慢慢品酌！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