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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龍戒,就跌在蜘蛛的一條爪子旁,堪堪挨着爪尖。

我還沒看清楚砸在龍戒身上的是誰,“咚”!又是一聲悶響。

又掉下來一個。

但這一個,沒有砸中龍戒,而是砸在巨大的蜘蛛身上。

我看清楚了。

第一個是寄城。

第二個是畫海。

我們相逢在這種境況里。

我嚇得失去了聲音。只是愣愣瞪着他們。

“你的朋友……”絲兒輕聲問。

我點點頭。終於回過神。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四人聯手,再加上絲兒——還得他願意——幹掉魘君這隻巨大的蜘蛛,勝算有多大?

看樣子,寄城和畫海跟我一樣,是被那長着四條胳膊的晶亮球體給“順”進這雪魘宮裡來的,現在正摔得暈頭轉向。寄城從龍戒身上爬了起來,兩人攙扶着站了起來。我看得一清二楚,蜘蛛的爪尖已經挨着寄城的腳了。

寄城慢慢轉過頭,面向巨大的蜘蛛,不知他看清沒看清,只見他突然倒抽一口氣,身子一晃。龍戒將他扶住了。

可憐的寄城。

他轉頭就望見了站在雪廊口的我,看到我好好的,他的神情瞬間就放鬆了下來。

我兀自鎮定,沖他點點頭,指了指正從蜘蛛身上醒轉過來、慢慢挪動的畫海。

寄城抬頭一看,面色煞白,又朝我望過來,眼中是恐懼焦急的徵詢。

在這短暫又漫長的過程中,現出蜘蛛真身的魘君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張牙舞爪將我們捕抓,他沉住氣,碩大的紅眼珠黯淡着,彷彿在等待着什麼。

“把姐姐弄下來!趕緊過來!”我用口型對寄城和龍戒說。

姐姐終於從蜘蛛的身上站了起來。

這蜘蛛本已甚是龐大,蛛身趴在地上,已近兩人之高。畫海被擄來、“順”進雪屋,根本不知身處何地,一臉茫然地爬起來,不知道自己是站在一個巨大的蜘蛛上!

姐姐俏生生地站在高處,環顧四周,看到了我們,也看出來端倪,她的臉色從欣喜變成了驚懼。

“跳下來!我接住你!”寄城伸出手,壓着聲音衝著蜘蛛背上的畫海說。

畫海看了我一眼,我重重點頭,用口型道:“下來!過來!”

我們在魘君面前各種掙扎、營救、逃脫,而他不動聲色,想來一定是他勝券在握,而他最喜歡的就是看獵物如何掙扎、自救,從希望到絕望,他現在正在享受這個帶給他快樂的過程呢。

我們唯一的機會就是這短暫的時刻,他隨時會翻臉、隨時會發難,在他覺得局勢失控之前。

我想好了,只要他們三個一靠近我,我就念出“騰龍王者令”,召喚出紅藍二龍,讓他們馱着我們逃離此地——哎呀!不行!被魘君囚禁的那些人怎麼辦!

沒關係,至少讓紅龍帶着紅色小鳥回去忘言的身邊,先救了忘言再說。

忘言。忘言。忘言。

你不會有事的。你還沒親眼看着我答應你的事變成現實,你不能有事。

我瞅了一眼絲兒手中的紅色小鳥,那鳥兒彷彿倦了,蜷縮在絲兒的手中打盹。

我同絲兒不過一面之緣,他順服於魘君,是一隻蜘蛛,我沒有十足的把握他會將紅色小鳥交還於我——不管了,我必須拿到小鳥,他若不給,我就明搶!

就在我來回思量的當口,只見畫海面色一凜,朝着寄城的方向跳了下去。

寄城和龍戒同時向畫海伸出了胳膊。

我心猛的一提,盯着他們,屏息。

就在寄城的指尖觸到姐姐的一瞬間,蜘蛛突然一個聳動,揮起身軀一側的爪子,一把將姐姐的身子截住,把姐姐攏到了他的臉面前,用他的兩個前爪將姐姐牢牢鉗住!

這一下變故突起,寄城和龍戒撲了個空。

二人怒吼着朝蜘蛛撲了上去,蜘蛛掀起身子、揚出爪子,一爪一個將寄城和龍戒踏在爪下!

龍戒的兩柄烏藍匕首亦被甩了出去。

不過轉瞬,三人都鉗制在魘君的爪下。

“不要傷害他們!”我大聲叫道,將絲兒往身後一推,衝到了魘君的面前。

一隻蜘蛛竟然可以如此龐大!

我仰臉望着他,已經害怕到忘記如何去害怕!

“放了他們,你的獵物是我,我接受你的處置。”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抖着說。我屏蔽掉蜘蛛的臉,讓眼前浮現出哥哥的樣子,哥哥,我真的很害怕,請給我一點點勇氣。

“哦?你好像很偉大哦?我平生做過的齷蹉事罄竹難書,但我承認啊,不像你這種人,裝腔作勢,做出一副捨己為人的樣子,明明怕得要死、只想逃跑,還硬着頭皮說這種漂亮話!”蜘蛛張着嘴巴,說話的口氣完全是魘君那副自負又洋洋得意的樣子。

“我偉大個屁!”我看着蜘蛛用他的兩個前爪掐住姐姐,讓姐姐的臉正對着他的臉、動彈不得,心中又恨又氣,怒火已經蓋過了恐懼,對着蜘蛛大聲道:“我是怕得要死!我是想逃跑!但我更想砍死你!他們是我的姐姐和朋友,他們比我的命更重要!你若傷了他們分毫,我就化身吸血殭屍將你啃得乾乾淨淨!”

蜘蛛突然收聲,碩大紅色的眼睛像兩口枯井,井裡面漾着奇異的光,緊緊盯着面前的畫海。

“你是血族?”蜘蛛的聲音聽上去帶着迴音,彷彿有人在黑暗的洞穴里敲響了一根鐵棍,生生帶出一股腥氣。

“你是雪魘蛛。”畫海面對着蜘蛛,分外冷靜。

雪魘蛛?那是什麼東西?

“好眼力。”蜘蛛的聲音里有一絲興奮:“想不到會有今日,竟被我捕到一個血族!”

“魘君,您的爪下還有一個。”一個聲音突然響起,聽上去有點耳熟。

緊接着一個少年就出現在面前。身量不高,同絲兒差不多,一樣淡藍色的衣衫,一樣淡藍色的臉頰,一樣紅閃閃的眼睛,只是眼中閃着狡黠的光,比絲兒看上去要老成許多。他看着面前巨大的蜘蛛,臉上頗為鎮定。

“蛛兒!”絲兒在身後喚道。

果然是蛛兒。也是我被擄後聽到的“第一個聲音”,應該也就是那個長着四條胳膊的晶亮球體,他為什麼會是那副樣子,他不是蜘蛛嗎?難道他將他蜘蛛的身軀縮在球體里?

蛛兒衝著絲兒點點頭,臉上有一絲疑惑一閃而過,也許奇怪絲兒這個傢伙怎麼不過來同魘君站在一起。這個蛛兒忙着在雪魘宮外為魘君拐帶人口,自然不知剛才發生的事情,不知絲兒已將魘君惹怒,而魘君要絲兒自行了斷!

想來這也是蛛兒第一次看到魘君真身,但他神色自若,並不流露出詫異的表情。他向魘君邀功,指着魘君爪下的寄城說:“這個亦是血族。”

魘君並不理會,只是把眼睛投注在畫海的臉上。

“你知不知道,你有一雙如此明艷的眼睛,如珠如玉……我……該拿你怎麼辦好呢?”魘君對姐姐說,聲音里有一絲魔性。

我心裡咯噔一下。

“謝謝。過獎。雪魘蛛毒性甚大,而且兇殘成性,如果我記得不錯,雪魘蛛早就已經滅絕,竟然會在這幽暗的地底見到。”畫海淡淡道,不卑不亢。

“在人類和血族的合力絞殺之下,還是讓我逃脫了,真是讓你們失望了。”魘君陰惻惻地說,聲音噴着仇恨的氣息。

畫海在魘君爪子的鉗制下,仍微微側轉頭,打量了一下我們置身的雪洞,然後轉臉面向魘君,繼續淡淡道:“這世間只有你們雪魘蛛能夠無聲無息刺探進他人的腦海,將人的噩夢攫取出來,然後抽絲剝繭,扯成一縷縷帶着噩夢痕迹的絲線,再同你們自己吐出來的絲編織在一起,你們用這種特殊的魘絲纏繞在人或其他活物的身上,那些活物如同墜入噩夢、眼前出現可怕的幻景,然後被牽引着,一步一步走近你們的陷阱;而這陷阱,就是你們用這魘絲一縷一縷築成的廳洞,這廳洞會發散出巨大的引誘力,吸引着獵物前來,葬身在這裡!”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他叫魘君!

魘君驅使着蛛兒和絲兒不停地向人布下魘絲,就是為了源源不斷地將人“牽引”至雪屋,囚禁他們,讓他們的恐懼之心到達頂點,而他們做的噩夢,正是雪魘蛛想要攫取的東西……

突然一個畫面出現在我面前:在那陰暗的地道中,哥哥站在忘言身邊,火苗飄蕩在他頭上,哥哥的頭頂像是長出一些花白的頭髮,在火光中映出淡淡的銀光。

我還記得當時很是詫異:哥哥長白頭髮了?永遠十七歲的哥哥怎麼可能長白頭髮呢?

我的心突然停跳了兩拍:那不是白頭髮!那是蛛兒在暗中布在哥哥他們頭上和身上的魘絲!而這雪洞和這雪洞中的魘君終將“牽引”着哥哥他們來到這裡!

“你多大了?”魘君突然發問。他在問畫海。他的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感情。

“十七歲。”畫海回答。

“哦對了,血族,永遠的十七歲。”魘君陰冷地嘲弄道。

但不知怎的,我在極度的恐懼和焦心中,從魘君的聲音里聽到一種非常興奮卻又竭力剋制的情緒。

他激動得幾乎難以自制。

“喂,那個獨眼的你,我,改變主意了。”巨大的蜘蛛,也就是魘君,緩緩揚起他的頭,朝着我的方向說。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不知如何應答。

只見魘君說著話,抬起身軀,伸展他的爪子,將爪下的寄城和龍戒鬆開了。

我愣在當地,不能置信,眼看着寄城和龍戒站了起來,朝我走來,我朝着畫海揚聲叫到:“姐姐,快過來!”

只聽魘君“嗤”的一笑,突然身子一聳,八條爪子朝身下一收,身體瞬間縮小了不少,朝着我和絲兒的方向迅疾移動了過來!

“這就是我的新主意!”蜘蛛一邊低聲笑道,一邊擦過我身邊,就在與我擦肩而過的瞬間,從他身下突然竄出一隻爪子,準確地勾住了站在我旁邊的絲兒的一隻手,只聽“咔嚓”一聲輕響,絲兒的手腕斷掉了,他的手掌被蜘蛛的爪子帶走了。

我看得清清楚楚,在那隻被勾走的手掌上,蜷縮着一隻紅色小鳥。

而姐姐,被蜘蛛的另外七隻爪子牢牢攏在身子下面,一起帶走了。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