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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攔住他!”身後傳來一聲清喝,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語氣。

一個陌生的聲音!

又來一個!

我沒有回頭,亦沒有“服從”命令探手將面前那個緋色長袍少年拉住——身後那位兄台,你是誰啊,憑什麼要聽你的指令?

“你!”身後那人猶如鬼魅,聲音瞬間就來到我的耳邊,照着我的後背就是一搡,厭惡、惱怒、寒冰一樣的語氣,“讓你攔住他,耳朵聾了嗎?!杵着一動不動!”

我再料不到這世上竟有如此蠻橫無理之人,說話粗魯,下手也恁狠,硬是推搡得我向前踉蹌了一大步!

“小心,美意!”風間搶身過來,伸手將我扶住,不忘回頭啐道:“什麼人!跑這裡撒野!”

小呢和小幻撲閃着翅膀,趕到我身邊,動作比風間更快,但因為不清楚狀況,亦不知來者是敵是友,所以只是靠近了我,臉上帶着狐疑之色。

“鬆開。”身後那陌生人一聲低鳴,兩個字滲出森森寒意。

我穩住腳步,回頭一望。

忘言和龍戒正一左一右架着一個黑色衣袍的少年。龍戒的那把烏藍的匕首抵在黑袍少年的頸脖處。

少年面色慘白,黑髮亂舞,神情凝滯,一雙幽暗的眼睛看不到眼白。我回頭看他的時候,他正抬起頭,對上了我的臉。

我甫一對上他的眼睛,頭皮就一陣發緊,背上寒意猶如葉脈,瞬間蔓延。我在他面前成了一枚簌簌的枯葉,搖搖欲墜——不過是一個沒有眼白的少年,這一路我什麼怪物沒見過,怎麼會如此害怕?

“美意,怎麼了?”風間發現了我的異樣,手中使勁,支撐着快要失去平衡的我。

小呢細心機警,已看出端倪,知道來者非善,翅膀一展,朝黑袍少年竄去。

“沒事。”我低聲道,眼睛看着面前的黑袍少年,努力平息心中的恐懼和震驚——這人是誰?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叫你鬆開。”黑袍少年再次命令道。聲音閑閑,冷而緩慢,四個字如同大朵暗黑的雪花,在空中次第綻放,冉冉降下。

我盯着他的臉,他的嘴唇完全不動,聲音是如何發出來的——原來他戴了一張面具!

他竟然戴了一張面具!

他在掩蓋他本來的容顏!

龍戒不屑,嘴角浮起一抹輕蔑笑意。

忘言凝神,看着面前的黑袍少年,清亮的眼神很是專註,像是在思索着什麼。

最後一朵雪花隨着黑袍少年的最後一個“開”字,終於落下。只見黑袍少年將頭一偏,同時伸出纖纖素手,兩指一抿,夾住龍戒的匕首,手一揚,如同拂過一片柳葉,匕首就飛了出去,投入了幽暗的未知里。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優美至極,令人心中忍不住暗聲喝彩,卻也叫人心顫——這人是個厲害角色。

龍戒臉一呆,驚疑之色在眼中一閃而過,下意識鬆開了黑袍少年,縱身朝匕首投擲的方向竄了過去。

“忘言!你還不鬆開他!”風間急叫,擔心不已。

我定睛一看,不知何時,執在龍戒手裡的那一簇被折斷了一根枝條的嗜血紅枝竟然到了黑袍少年的手裡。只見那少年將紅枝捏在指尖,面具後輕聲冷笑不止。紅枝掙扎,想要擺脫,失敗之後,又猙獰扭曲,試圖將枝條的頂端扎入黑袍少年的手中。但是,少年不知是否有心賣弄,只見他手指翻動,甚是靈活,紅枝根本無法得逞。而忘言,卻始終沒有鬆開黑袍少年,只是沉靜不語,似乎他的疑惑仍未解開。

黑袍少年那張帶着面具的臉朝着我這邊張了一張——他可不是看我,他是在看我身後那個疾跑而過的緋色衣袍少年走了多遠了。

“嗤!”黑袍少年終於不耐,面具後發出一聲輕喝,手指一捻,一大簇紅枝在他手中瞬間成灰。他手指一撣,灰末紛揚而下。

“咦?”我似乎聽到面具後少年發出輕聲疑問,他將捻碎紅枝的手指舉到自己的面前,停在自己那雙黑洞洞的眼睛前面。

我看得分明,他那慘白的手指上,留下了殷紅的血漬——紅枝被碾成粉末,但紅枝體內的血、我的血,留在了黑袍少年的手上。

少年的手越放越近、越放越近,到後來,已經不知道他是在看還是在聞了。

那是我——的——血。

我閉緊了嘴巴,感到身上的寒毛根根直立。

黑袍少年不再理會仍未鬆手的忘言,抬起頭,舉着他的手,轉動頸脖,沒有表情的面具臉對着我們,那雙深不見底的黑洞眼在我們的臉上緩緩滑過。

“這是誰的血?”面具後的聲音再次響起,竟然意外的柔和。彷彿一根黑暗冰窟中垂吊下來的繩索,晃動着,鼓勵着,爬上去吧,爬上去,就是光明和溫暖。

我如同被蠱惑,無法自控地向前傾出身體。突然手上一陣刺痛,耳邊風間聲若蚊蠅:“別動!美意!”

背上“刷”的就是一層冷汗:不知對方是誰、有何來意?怎能輕舉妄動?

我喘口氣,定了定神。

黑袍少年見無人應答,手一揚,將拉住他的忘言拋了出去,甚至比剛才扔出龍戒的匕首還要輕鬆隨意。

這下風間顧不上我,撒腿就朝忘言拋出的方向奔了過去。

“你別走,不要丟下我一個!”黑袍少年毫無表情的臉面對着我,聲音溫柔,幾近哀求,“你看看這是什麼?”

我胸口一熱,只覺柔情繾綣、神魂俱醉,幾乎脫口而出:“我不走,留下來陪你!”

額間突然一陣炙熱,灼痛了我,我驟然驚醒:他哪裡是在對我說話,他是在挽留我身後那個緋色衣袍的少年。

那緋色衣袍的少年剛才跑過我的身邊,如果有心,早就跑遠了,難道這半天他都沒走嗎?

我忍不住好奇,回頭一看,嘩!這傢伙,不僅沒跑遠,不知什麼時候,竟然站在了我的身後,無聲無息,我竟全然不知!

“哦!”緋色衣袍的少年沒提防我突然回身,我的鼻尖差點撞上他的,他輕咳一聲,朝後閃了閃。

這下我才將他看清。

好一個英俊少年!雙眉濃秀,雙目有神,神情倨傲,瀟洒不凡,有一種說不出的王者大家之氣。

我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他也毫不客氣地打量着我,二人沒有說話。

這面容,這氣度,倒確實讓人討厭不起來,若非要挑點毛病出來,那就是少年這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起人來太肆無忌憚,而且,他的眼尾有些微微下垂,給他的王者風範加添了一絲無辜的孩子氣。還有,他一個少年郎,穿白穿藍不都挺好,偏偏穿了一件緋色的長袍,那緋色,怎麼說呢,竟像是將他籠罩在層層花瓣中一般,顯出幾分嬌嫩來。

好吧,我承認吧,他是個動人的少年。

但是,再動人,跟我、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呢?兩個鬧彆扭的少年而已。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繞開他們,繼續我們的行程。

但真是見了鬼了,我的眼睛竟然無法離開這從天而降的陌生二人:他們是誰?要幹什麼?此時此地的相遇在預示着什麼?

緋色衣袍少年的目光終於從我臉上挪開,看向黑袍少年——至少前者沒戴面具,相比後者,坦蕩的多。

我看到緋色衣袍少年的眼中有厭棄、喜愛、決絕、掙扎等諸多矛盾的神色,但他始終沒有說話。

龍戒,取回了他的匕首,忘言,風間,還有小呢和小幻,漸漸走近,但不知怎的,彷彿一個舞台,偌大的台上,主角只有兩個:那兩個怪異的少年。我們這些人,全部淪為了背景,面容模糊,影影綽綽。

這永恆之井的井水,看來古怪的不止一點兩點。

是否想要穿過這井水,必須先要看這一台戲?

我看着面前的兩個少年,心中有些齷齪,又有些喜悅,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彷彿覺得這兩個少年的身上埋藏着一些秘密,而那些秘密,似乎與我有關。

“一聲招呼不打,你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黑袍少年開始控訴對方,面無表情,但聲音裡帶着怨恨。

緋袍少年沉默不語。

“你出現在我的生命中,是不是等的就是今天?拿走我的心,再消失不見?一切都是早有預謀,是嗎?”黑袍少年等不到緋袍少年的回答,繼續質問道。

緋袍少年仍然保持沉默。眼中有悲憫一閃而過。

“我是鬼,你是人,我一早知道你是懷抱着某種目的來接近我,可是……可是……試問這世間有誰能抵擋得住你?有誰能將自己的心保留分毫、而不是對你傾心以對?哈哈……我輸了,我竟然栽在你的手上!”黑袍少年似乎忘了身邊有數人圍觀,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了對面這個緋袍少年,嘶啞着聲音說。

“嘎!”風間到底沒忍住,嘴裡發出一聲古怪的笑聲。她在嘲笑這兩個人。

我彎起胳膊,拿胳膊肘捅了她一下。雖然這二人的對話我聽不太懂,也覺得肉酸,但不知怎的,總覺得黑袍少年的面具下是一張淚流滿面的臉——他在這個王者風範的緋袍少年面前落了下風,莫名覺得他有些可憐。

緋袍少年仍然抿着嘴——在如此動人的控訴中仍然能夠保持沉默,他要不就是鐵石心腸,要不就是個啞巴。

“……你不要走……我孤獨了快兩千年,再也無法忍受沒有你的日子……你到底要我怎麼做?難道讓我把心剖出來給你看?我哪裡還有心,早已被你拿走,只剩空蕩蕩的心房,你,要不要看個清楚?”黑袍少年得不到緋袍少年的回應,再也無法忍耐,突然發狂,伸手朝自己的心窩插去!

緋袍少年伸手一擋,將黑袍少年的手隔開了。

黑袍少年順勢將手臂探出,去抓緋袍少年的手。

緋袍少年手臂一縮,身子閃過,轉身便要離去。

我腦子騰的一熱,完全不受控制一般,身子一縱,朝緋袍少年抓了過去——天哪,我在幹什麼?

指尖一滑,我觸到了一樣東西,也不知是少年的髮絲還是別的什麼,我順勢一扯,竟將緋袍少年頭上系的緋色頭巾給扯了下來!

緋袍少年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轉身回望。

“啊!!”我如同見鬼,僵立不動,手中頭巾滑落在地。

身後圍觀的眾人亦瞬間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