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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意!快點上來!”藍龍一聲吼,我一個哆嗦,轉過身去,望向身後。

無數只雙尾妖蠕蠕而動,已經醒了過來,扭動着暗綠色的滴着粘液的身子和尾巴,從地上爬了起來。

“落英,快走!”我一把扯住落英的胳膊,大叫着。

落英先我們入水,既沒有看到雙尾妖是如何對紫霞敲骨吸髓,也沒有看到雙尾妖是如何將水中魚類席捲而空,他不知道這些妖怪們到底有多嗜血殘忍,一旦落入它們的手裡,絕對的屍骨無存!

但我突然就有了一瞬間的遲疑。

妖王已滅,因咒語而湮滅的這個空間是否已經回歸塵世?這岩石嶙峋的暗流是否會與水道相連?這些窮凶極惡的雙尾妖們是否能夠再次進入淺灘、大開殺戒?

藍龍帶着我和落英離開這裡,一切就都結束了嗎?

如何離開,還是個問題。難道從石壁的縫隙里穿行而過?

當初,我是被雙尾妖的那個斷尾領頭的用手掌中的眼睛迷惑,並且將我手上塗抹濃稠黏液,身子像是變扁、變長,被那妖怪帶着,穿過石壁縫隙,進入到石壁後的群妖生存之地。

現在,如何出去?

僅僅是這一霎那的遲疑,我的眼角撇到一片衣袂。

一片淡黃色的衣袂在巨大的石箱後飄然而過。

“寄城!”我大喊一聲,繞箱奔了過去。

那淡黃色的衣角,我再熟悉不過了,除了寄城,還能有誰?

手指堪堪拂上他的衣袍一角,他繞過石箱,我沒能將他抓住。

“寄城!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瘋!是不是火苗帶你來到這兒的?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哥哥他們呢?”我喘着氣問,卻看不到他完整的身影。

我拔腳再追,仍是徒勞。

我聽到他“嘿嘿”直笑,卻不肯停下。

我“撲通”一聲,貼着石箱坐倒,氣惱道:“有意思嗎,我不再追你了,反正這些妖怪們湧上來,咱們誰也跑不了。”

放眼一看,雙尾妖一個個已全然站起,朝着石箱開始收縮,面色木然,手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它們每一個都將胳膊收起,交叉,貼在自己的胸部,手掌張開,掌心裡的獨眼貼着自己的肩頭。雙尾蠕動,無聲前行。最前面的是那個斷尾領頭。

“藍龍!”我低聲喚道。

藍龍從空中俯身近我。

“你馱我和落英離開,至於寄城,讓紅龍去馱他,等上了半空,再問他詳細路徑。”我對藍龍說。

“寄城?”藍龍奇道。

“這一會兒他逗我呢,隱在石箱後不現身,等離了這地,我再跟他理論!”我不悅道。

“可是……”藍龍聳了一下龍身,翹起龍頭,從半空中朝石箱那頭看了看:“那個好像不是……”

“嘿嘿,你真的好沒意思,一會兒是‘忘言’,一會兒又是‘寄城’,過來看看,我到底是誰!”石箱後那人也惱了,嚷嚷道。

我聽着這陌生的聲音,卻似乎又覺得這語氣有點熟悉,但仍然無法憶起到底是誰。

我站起身,踮着腳,沿着石箱朝箱後的那人走去——問題是我踮着腳幹什麼啊?

彷彿有一絲絲的心虛和恐懼。

拐過箱角,一個背影出現在我面前。

一身淡黃色的衣袍,光線昏暗,我根本無法看清他的身高、體態,他隱在暗中,只有那身淡黃色的衣袍凸顯出來。

“寄城……”我輕聲喚道,連我自己都不能肯定。

淡黃色衣袍的背影一動不動。

我揉了一下眼睛,兩朵火苗都沒有飄蕩過來,光線太暗,我實在看不清楚。

想要喚火苗過來,不知怎的,口乾舌燥,張不了口。

我的腳朝前輕輕探出,緩緩伸長了胳膊,綳直了手指,想要去觸摸那人的後背。

感覺食指上的龍戒在漸漸收緊,我低頭一看,指環上浮動的藍龍好像也慢了下來。

“寄城,是你嗎……再裝神弄鬼,我可真惱了……”我把氣屏在胸口,不敢一口呼完,只能收着氣悄聲說。

那人彷彿一直繃著,不出聲,也不回頭,像是準備把這個既詭異又不好笑的局面一直僵持着。

我盯着他的背影,他仍然保持着一動不動,只有一角衣袂在微微拂動。

一股寒氣從腳底升上來,這種感覺非常不妙。

無數只雙尾妖正在將我們包圍,我的耐心已經耗盡!

我狠狠咬住嘴唇,不發出一點聲音,身子向前一縱,張開五指,朝那人的後背抓去!

當我將那衣袍攥在手中的一瞬間,只覺腳底一軟,心中一空,耳中一陣尖利嘶鳴,一種從未有過的驚恐如同一叢細密的鋼針,將我死死釘在地上——

——哪裡有什麼“人”,更不是什麼誰的“背影”,衣袍裡面根本就沒有人!不過是一件飄蕩的淡黃色衣袍,彷彿被充了氣,擺動着袖子、飄拂着衣角,直立在我面前。

我摸到那袍子的一瞬間,一朵火苗也竄了過來,火光下我看得清清楚楚,這根本就不是寄城穿在身上的那件淡黃色袍子,這衣袍又輕又軟,閃着淡淡金光,衣袂一角有被扯過的痕迹。

這是魔鬼墮天贈送給我的那件金羽衣!

被扯爛的長袍衣袂一角,是拿去包住姐姐手掌虎口上的那朵地獄裡帶回來的黑色浪花。

我提着金羽衣,心中的恐懼全然化作了惱怒,我揚聲喝道:“墮天!你不是被封印在地獄中、哪兒都不能去嗎?跑到這裡來攪什麼局啊!自從被擄進這石壁夾縫中,我連氣都沒有舒過一口,你既已到來,不趕緊助我,盡忙着嚇唬人了!真是太過分了!”

“誰說我是墮天?”有聲音從金羽衣里隱隱透出。

我心中一愣,手一僵:難不成這件長袍也能發聲?

請問這世間還有什麼是不能說話的?

我腦海里瞬間浮現出身上諸物齊鳴的盛況:龍戒在說話,明珠在說話,金羽衣在說話,被我復活了的紫霞也在說話,哦,還有已經斷成兩截的青蛇老枯,那是奉了大人之命、追隨於我的千年靈蛇,無論如何我不能把他拋下,也得想辦法將他復原,那也是個話嘮啊,對了,還有一藍一紅兩條龍,那說起話來如同炸雷,也不是能憋住的……

我突然萬念俱灰,只想卸下這一切的身外之物,隨便找個地方,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只求片刻的萬籟俱靜。

“嘿嘿,別不知好歹……”金羽衣道。

“你不是墮天,但你同他一樣喜歡在每句話之前加個‘嘿嘿’,知不知道,讓聽的人覺得很做作、很多餘!”我衝著手裡的衣袍叫嚷着。

“那是你的感覺,關我什麼事,嘿嘿!”金羽衣存心氣我:“你到底是怎麼被那該死的妖怪給帶進石壁縫隙里去的?眾人反覆嘗試,根本無法穿身進去!直到那火苗飄搖而至,它雖不能穿過石壁縫隙,但我們能看到它的光芒——它在裡頭,我們在外頭,隔着縫隙,它竟然能夠讀懂我們的心思,通過我們發問,它來點頭或者搖頭,終於弄明白,你被困石壁夾縫,性命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