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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何無病走出營房的一瞬間,不二果斷使了,兩次閃爍之後,逃離了對方的視線。

而後便是一陣後怕。

萬萬沒有想到與配合起來,竟然可以梳理出一條朦朧的禍事脈絡。

更沒想到,在不久的將來竟有根本無可阻擋的災禍等着自己。

他反覆琢磨,推演了許多選擇、應對、過程和結果。

卻免不了死路一條。

當即下了決斷,把蚩心分身留在西北大營頂包——自己溜之大吉。

好在他孤家寡人一個,說走便走,絕不會有誰因為沒有自己而活不下去。

秀秀再動情,終有一日也會忘了自己。

碾冰院幾位姑娘想必會跟着李青雲去大威營,以掌門的為人,一定會給她們妥善的交代。

幾年來,他與這幾位心地善良的姑娘相處愉快。難免起了關乎道心的牽絆。

這是結了因果的牽連,倘若放任不管,說不準會有礙大道的。

他曾一度生出幫助她們逃離西北的心思——只需要足夠的軍功。

再不濟,也要幫她們在這亂世之中活下來——至少活過將要到來的人角大戰。

但現今來看,他已無能為力。

生死禍福,只能全憑碾冰院眾人的造化。

蚩心在頂包之後,很有可能暴露身份。

畢竟,他即將面對的是悟道境修士。在這種情況下,偽裝術再神妙,也多半無濟於事。

倘若蚩心角族人的身份暴露,難免又會連累雲隱宗。

於是,他又定下計策,打算讓蚩心在某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巧妙地喪命於角族人或者異獸手中,後面的禍事便消於無形。

至於蚩心身上的分魂,便趁此機會與本尊融合,算是回歸本源。

他這些年積攢了不少軍功,逃走以後,多半用不上了。

便交由蚩心處理,一部分買些必備之物,另一部分給碾冰院眾人,增加保命的本錢。

雖然大難當頭,但他卻分外冷靜,從容地打着盤算,盡量把每一種可能都想到,把所有手尾都斷掉,乾乾淨淨地離去。

對於這一次逃離,他頗有些自嘲地稱之為“戰略性撤退”——所謂戰略性撤退,便是以退為進。

是的,他到底還是要回來的。

往後的路也想好了。

此間事了,他便往蠻荒邊緣逃去。

但不能再往深處走。

那裡有無可預知的危險異獸,一個不慎便要將命丟了。

在蠻荒邊緣躲藏幾年,正好避過人魔大戰。

到時候,李雲憬一定會去前線作戰,楚月多半要隨雲隱宗去大威營。

這二位也是燭谷僅有的兩位知情者——一個通過他身上的標記知道了燭谷,這是無可避免的事情;另一個本身是燭谷的建設者。

二人離去之後,他便可以試着返回燭谷看看。

燭谷的四階下品獸靈脈靈脈足夠他修鍊到地橋境後期,用來突破天人境也許有些吃力,但也未必不可能。

當然,不能排除在他“與世長辭”後,李雲憬會惦記上燭谷的四階靈脈。

這樣一來,楚月就有些麻煩了。

所以,他臨走之前會給楚月留下警告信息。這是他所能提供的最大幫助。他倒是更相信楚月的本領和嗅覺,會在危險到來前安然避開的。

退一步講,假如燭谷因為李雲憬而無法再回去。

他還有備用計劃。

比如,換一張臉,以散修的身份回到人族。

除了燭谷,蠻荒里多半不會再有讓人能夠安心修行的靈脈。為了長生大道,他到底還是要返回宏然宗盟域內。

但總之不能再以魏不二的身份出現。

因為,“魏不二”已經“死”了。並且避過了人角大戰。

如果大戰之後死而復生,並且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人族領域內,那麼逃兵的罪名決計避不過去。

另外,對於李雲憬而言,“魏不二”最好是個死人。

趁此機會,擺脫對方的魔爪,也不失為一舉兩得的良策。

除了以上諸般打算,他心底隱隱有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去找歲月,帶着她離開。

然後,找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安定下來,安安靜靜,平平淡淡地走完一世。

管它什麼長生大道。

管它什麼人角之戰。

管它什麼不共戴天之仇。

兩個人生一堆兒兒女女,熱熱鬧鬧地過活,不也挺好——人族和角族也是能生孩子的吧。往前又不是沒有先例。

他想起在李雲憬淫威下自己所做的事情,想起合歡宗的寶典,心中不禁有些熱絡了。

他忘了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這樣的念頭。

但這念頭從萌芽而起,長到了幼苗,還在不停地成長。

“想什麼呢?”

他猛地抬起頭來,很快又將這念頭掐死。

想法雖然很好,但只要稍稍冷靜,就能明白這念頭不切實際。

歲月不可能拋下角族人安身立命的重擔不顧。

而他,作為一個男人,也不能這樣灰溜溜地離開,帶着歲月灰溜溜地過活。

如果真的如此,他有什麼資格去擁有如此優秀的歲月?

有句話說的好,年輕時的釋懷,是無能者和失敗者的借口。

假使有一天,他站在此界高絕之處,厭倦了無休無止的爭鬥,隱居避世才叫真的淡泊悠然。

歲月不正是這樣期待着么。

他知道自己有些鑽牛角尖了,有些執拗,又有些自以為是。

可眼下的的確確轉不過這個彎兒來。

步入修士界也有許多年頭了。

走上這條路,剛開始的初衷,倒是簡單得很,也明確得很。

就是不甘心。

一同上山的三個人,為什麼賈海子和婉兒可以修仙,而自己只能做個雜役。

更何況他原本和婉兒要好的。到最後,卻要眼睜睜看着賈海子和婉兒攜手往長生大道行去。

現如今,賈海子已魂飛魄散,婉兒自有福緣。

他也成長了,看淡了這段過往。

少年時的不甘心成為遙遠的記憶。

而眼下這條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走的多艱難啊。

但為什麼,還要馬不蹄停走下去?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都沒有沉下心來思考。

一方面是忙着死走逃亡,忙着應付層出不窮的麻煩。

另一方面,是因為已經走在路上。

路上有這麼多人同行。

有幾個人問過自己為什麼要走這條路?有幾個人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

但大家都在埋頭趕路,稍有鬆懈的,早已經落了隊,墮入了輪迴。

他只有混在隊伍里,不知疲倦地往前趕。

直到方才,退隱的念頭偶然間勃發,他才隱隱想通了什麼——就像是一個在海水裡苦游的人,忽然看到了遙遠的海平線上,一片希望的彼岸。

……

想明白這件事,他心情好了許多。

走上這條路來,他似乎很少主動去執着和追求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