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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州東部的天柱山,春xiàzhījiāo,草木繁盛。綠意盎然之間,明軍營盤林立,操練的喊殺聲此起彼伏,間或更有馬嘶、象吼,好不熱鬧。此處於湖廣南部的戰局之中,正是如其名一般,充當著辰州、寶慶一線明軍背後的擎天柱石。

在這裡,有六萬大軍駐防於此,勢力頗為雄厚。不過,這支部隊在此存在的意義並不僅限於作為辰州、寶慶一線明軍的後勁,他們更加重要的任務卻是進攻,只是大概被這支大軍的統帥給拋之腦後了罷了。

去年年初,孫可望決定重新啟用因永曆六年保寧慘敗而被解除兵權的撫南王劉文秀,寄希望於劉文秀能夠打開湖廣局面,進而攻陷武漢,順江而下,配合南直隸的義軍以及北上的張名振、張煌言奪取南京。

楸枰三局,並非只有張名振、張煌言以及錢謙益、賀王盛那批人物上心了,其實孫可望也對此是真的寄予了莫大的希望。然而,劉文秀那邊先是不斷推脫,隨後倒是接受了孫可望的那個大招討的任命,但是抵達天柱山大營後卻並沒有立刻展開行動,反倒是不斷的向孫可望表示諸如軍士訓練不足、軍需不夠充足、當前湖廣戰局不利於出兵之類的借口,說什麼也不肯動哪怕一下子。

劉文秀不動如山,奈何孫可望那邊卻是早早的就與錢謙益約定好了永曆八年的大舉,哪裡見得這般憊懶。於是乎,催促和解釋的書信在貴陽與天柱山大營之間頻繁往來,一直從永曆八年的年初耗到了永曆九年的四月,足足折騰了一年多的時間,信使的腿兒都跑細了,可是劉文秀就依舊是那不動如山。

四月,這支坐擁六萬步騎、四十餘頭戰象的大軍繼續保持着訓練,周遭的鳥獸早已習慣了這群可憐到了沒有皮毛、羽毛遮體,不得不將植物套在身上來取暖的怪物們的嘈雜,彷彿與之前的一年多沒有什麼區別來着。

營盤森林的最中心處,這裡是劉文秀的主營。中軍大帳之中,此刻孫可望分派給他的兩個大帥馮雙禮和盧明臣皆不在此,倒是劉文秀的兒子,也就是撫南王世子劉震卻在此處。這一對父子,就這麼坐在空蕩蕩,連親兵都被屏退的大帳之中,彼此發出的聲音卻遠遠低於平日里在家中時的那般,其中刻意的成份可謂是顯而易見。

“父親,這就要出兵了嗎?”

“是啊,已經實在拖不下去了啊。”

一聲嘆息,劉震自然是最明白其父為什麼一拖就是一年多的緣故。早前,孫可望解除了劉文秀的兵權,劉文秀廢居昆明時“益循循,謹訓子讀書為儒者風,欲入雞足山學道”,可謂是心灰意冷。這樣的狀態從永曆六年的保寧之戰後一直持續到永曆八年年初,長達一年多的時間,等到孫可望再想要啟用劉文秀的時候,劉文秀先是百般推脫,結果很快就爆發了十八先生之獄,劉文秀乾脆便接受了任命,前往天柱山大營主持軍務。

是怕那孫可望欲求不滿而對他下手,那卻不至於的。他並非是李定國那等政治báichī,也沒有其人那等耿直慣了的性子,對於孫可望來說從來不是一個優先級最高的威脅,起碼李定國尚在的情況下,孫可望是不會貿貿然去動他這個大西四大王子的。

但是,十八先生之獄將永曆朝廷和秦王府之間的矛盾推到了極致,孫可望的篡位野心可謂是昭然若揭,劉文秀在這一點上從來沒打算與孫可望穿一條褲子,心思上反倒是與李定國相彷彿,只是行事沒有那麼激烈,在西南明軍中的威望亦是大有不及而已。

這一番政治鬥爭結束,劉文秀名義上接掌了帥印,準備赴那一場楸枰三局,但實際上卻是要將出征的軍隊控扼在手上,以免孫可望不得不親自領兵出征,那樣秦王府的勢力就很難控制得了了。

“可是,若父親就是不肯輕動,孫伯父就一定有膽量領兵出戰嗎?”

劉震的言下之意很是明白,經過了周家鋪那一戰,孫可望對於其自身的軍事才能的評斷已經徹底跌入了谷底。其實這也正常,一場雙方力量懸殊,幾乎穩贏的戰鬥,最後竟然給打輸了,短時間內恐怕孫可望是再沒膽量領兵作戰了。也恰恰是因為這個緣故,孫可望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劉文秀的託詞。

“沒有你孫伯父,不是還有馮雙禮和白文選嗎?他們也是干大的義子,無非是比我等四人地位稍低些罷了。前些日子傳來消息,說是你李伯父與漳國公的謀主陳凱聯手,拿下了廣東一省。眼看着你李伯父再立新功,實力大增,還有了得力的盟友,怕是你孫伯父是再也耐不住性子了。”

劉震早前已經聽說了孫可望在秦王府大罵陳凱多管閑事的段子,更是對於其將李定國視作是其謀朝篡位的最大絆腳石知之甚詳。

如今,孫可望看着這塊兒最大的絆腳石越來越風光,理所當然的是百爪撓心一般,哪裡還能再忍得下去——從那消息傳到貴陽開始,孫可望寫給劉文秀的書信,其措辭就一封比一封嚴厲。拖了這麼長的時間了,劉文秀自問也已經實在找不到理由了,只得向貴陽方面表示軍隊恢復和訓練完畢,可以出征了。

“而且,就細作回報,說是洪承疇那老狗從陝西抽調了大量的精銳綠營,不出意外的話,這幾個月也就到了。再不動手的話,怕是就再也趕不上這等湖廣空虛的局面了。”

這是劉文秀早早就知道的,只是軍事從來都是要服從於政治而已。只不過,到了這個時候,無論是孫可望,還是劉文秀,他們都不清楚,在他們的最終目的地南直隸那邊,已經沒有什麼接應的明軍了。張名振、張煌言的三入長江結束不說,就連賀王盛那群在地方上很有影響力的抗清人士們也多有被清廷順藤摸瓜的,一場賀王盛、平一統復明案,可是結結實實的將南直隸的抗清勢力打了個吐血三升,哪裡還有膽量繼續串聯。

所幸,之於那楸枰三局,南直隸的義軍和鄭成功派遣北上的張名振、張煌言大軍從來都只是起到輔助作用的,真正的主力只有一個,那就是秦王府的駕前軍。沒有西南明軍的主力打穿湖廣,而後順流而下,在鄭氏集團的配合下截斷長江,哪裡有機會將長江以南的清軍包了餃子,再慢慢吃下口的可能。

軍令下達,大軍在馮雙禮、盧明臣二帥的統領下分水、陸兩部分順着沅江而下,直撲常德府城。

這是劉文秀早在去年就已經做好的計劃,只等着實在拖不下去了再行拿出來。此間,大軍以盧明臣統領水師,劉文秀和馮雙禮二人統領陸師前進,水陸並舉,便浩浩蕩蕩的破繭而出了。

目標,常德府,那裡位於湖廣南北分割點洞庭湖的西部,只要奪佔了此處,同時利用當下明軍水師的優勢來控制洞庭湖,進而攻佔洞庭湖東部的岳州府城一線,依託贛西的群山,那麼湖廣清軍就可以被明軍一截為二,進而實現先南後北的各個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