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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的九個字,陳凱帶給這雙君臣的震撼卻如同是雷暴驚於耳畔,當即就將他們震得是一個目瞪口呆。

按照李定國一路上與郭之奇之間的密議,一旦迎駕成功,他們便立刻返回廣西。天子行在設於柳州府、於南寧府、於梧州府,皆可。屆時,李定國統廣西之軍,與各部配合,一邊抗衡、統戰孫可望及其部將,一邊北上蠶食清廷的控制區,同時還可以得到鄭氏集團的援助和側翼的保護,可謂是一舉三得。

說起來,這也是李定國最初的打算。這個最初二字甚至能夠前溯到永曆六年年底的時候,那時候他被孫可望排擠而南下廣西,進而啟程進攻肇慶,同時聯絡鄭成功以為奧援,就正是有這麼回事。

長久的信念和部署,今時今日,換來了當下的成果。原本,李定國以為陳凱與他是一般想法的,畢竟到了廣西天子的安全才更加能夠得到保障。甚至,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扛不住清軍和秦藩的夾攻,那麼天子也可以進一步的退入廣東、福建,繼續將中興大明的事業做下去。

這,無疑對鄭氏集團也是有着裨益的。當然,世上的事情從來都是有利有弊的,但他還是堅信如此是利大於弊的。然而到了這份錦囊真的被打開之後,展現在他面前的大局觀卻又是另外一重境界的了。

“如果退避廣西,得到更多臂助是自然的,也是最穩妥的方略。但是,接下來的形勢將會是佔據雲貴的秦王府和兩廣、福建的王師作實質性對抗。到時候,原本西營的老兄弟們也會同仇敵愾,視我為叛徒,雲貴的事情就更難解決了。”

“可若是進取雲南,那就變成了關起門來的家務事,不牽扯到西營以外的王師,西營內部眾將也無非是在扶明和自立這兩條路上選一個罷了,而非是涉及到西營安危。內部爭衡,對於兩廣和福建戰局的影響也會更小。況且,那裡迄今為止僅僅爆發過一場沙定洲之亂,經營已近九年,比之大木和竟成經營潮州還早上一年。此消彼長,反倒是更容易徹底解決孫可望和秦王府的問題。”

兩個計劃開始在李定國的腦海中對抗,他並非是能夠輕易為所說動的人,若非有着堅定的意志也不會有今日的成就。可是此一番,每一次的對抗、撞擊,其結果都是後者越加的強大,越來越佔據主導地位。無論是抗清的大勢,還是內部的爭鬥,陳凱的計劃怎麼看都比他們此前設想過的要更加合理。唯獨是一點,如果真的那樣做的話,永曆皇帝可能就會置身於更加危險的境地。

這,無疑是李定國最需要考量的問題。可是最大的難題在於,這根本就沒有兩全之法,因為如果沒有永曆皇帝在,他即便是深入雲南,也很難奪占那個省,唯有皇權的加持,才能獲取更多的支持。若是永曆皇帝一行返回廣西,他獨自率軍進入雲南的話,稍有不慎就會是一個頓兵城下,而後遭受兩面夾擊的下場。

這面大旗是從來不能倒的,於此一點,他是最為堅定的。可是之所以不能倒,實在是因為這面大旗的作用之大,實在是團結一應勢力以對抗清廷的一大關鍵。如今,更是需要大明兩百多年的積威來分化瓦解孫可望的秦王府,哪怕是這份積威已經剩不下太多的情況了。

問題回到了原點,李定國抬起頭來,看向面前的這位天子。他知道,這從來不是一個多麼堅強的君王,性子軟弱,膽量欠缺,本能該是會選擇一處安全的所在吧。

思來想去,李定國還是決定將選擇權交託在這位天子手上。原因無他,這是他作為臣屬的地位,也是君王應有的權利和義務。哪怕是李定國從來不明白權利和義務之類的概念,但卻依舊是依稀覺得該當如此。

此間,安龍千戶所的大堂,也是永曆朝廷在安龍府行在的大殿之上,前後兩個計劃,李定國娓娓道來,將其中利弊盡數做出了分析。話,一句一句的說出口來,只見得,面前的天子神色時而驚恐、時而激動,面色由紅轉白,由白轉紅,如此往複。

這般,持續了良久,永曆皇帝依舊沒有做出決斷來。對此,李定國也知道事關重大,並非一時半刻就能夠決定下來的。況且,移駕雖說是準備工作方面孫可望的那些親信們早已準備妥當了,只需得皇帝一家子啟程便可,但也並非是一定要今日就立刻啟程的。

然而,“陛下可以再想想,微臣先去籌備移駕事宜”的話尚未說出口來,卻見面前這素來以軟弱著稱的天子卻已經想明白了。哪怕,目光中難得一見的堅定中依舊透着若隱若現的恐懼。

“朕,相信愛卿!”

………………

安龍府的君臣相得,依舊遠在廣州的陳凱是堅定相信着這一幕必然會發生的。至於原因,哪怕沒有穿越者的記憶,只要是按照正常的邏輯去分析——這對君臣,一個常年活在孫可望弒君可能的陰影之中,如今卻能得脫囹圄;而另一個亦是長期受到孫可望的壓制和排擠,且有着扶明自效之心,本着連橫的可能不存在的條件下,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道理,也不會再有其他什麼可能了。除非,有人攪局。

“我可不是個豬隊友,不會輕易給人搗亂的。”

滿清當前的強大,以及南明素來的豬隊友壞事,於陳凱而言,當下的廣東已經是很好的得了,他可以按部就班的把事情做下去,一步步的展開對清廷的fǎngōng。哪怕,在粵西地方,還有連城璧和張孝起以及那些粵西眾將作為掣肘,但也總好過了這些傢伙有了永曆朝廷的皇權作為依仗。

原本的歷史已經開始改道,而且會越來越偏離既定的軌道。陳凱很清楚,這裡面慣性依舊在作祟,要使得這段歷史重新回到舊有的方向。從目的上,他是要改寫這段歷史的,但是舊有的歷史對於他而言卻是上天賦予他最大的優勢。隨着這個過程的進行,他自身的優勢也是在漸漸削弱的,所以每走一步,都要提前考慮清楚,

“人生如棋,走一步看一步是庸者,走一步算三步是常者,走一步定十步是智者。”這個道理,陳凱依稀記得年少時看巷子里的老人們下棋,便聽過不止一次:“但是,我的對手,從來不只有一個!”

重新抬起眼皮,風扯動旗幟的獵獵,校場上數百人如一的喊殺聲,每一步整齊踩出的共鳴,片刻見的畫面在視線兩側瞬間閃過,猶如是喚來了一雙大手,將陳凱重新拉回到了這廣州城東的撫標大營當中。

校場上,約莫兩百餘人,皆是身高體壯,難得一見的壯漢。只見他們腰腹以及胳膊和小腿上借綁着沙袋,手裡操着一桿木製的傢伙什,跟隨着前方的教官的動作一絲不苟的前進、後退,揮舞着傢伙什,雖顯得有些滑稽,不過進退之處倒也很有幾分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