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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來,佛山製造局的用度都是由廣東的藩庫,以及鄭氏集團給予的財政補貼來負擔的。作為官營企業,確切的說是主營軍工製造的工廠而言,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就像是就像是明廷當年的工部下屬工坊,就像是陳凱曾經主持過的軍器局一樣,無非是在特殊的環境下出現了特殊的現狀罷了。

財政補貼方面,鄭成功那邊雖說算不得是愛莫能助吧,但也差不了多少了。旁的不提,只說規模化生產之後的先期消化也將會只能由廣東方面來進行,福建那邊一是財政、資源不富裕,二來是時間緊張,有再好的裝備,士卒們不會使用,軍官們不知道怎麼指揮,不熟悉武器、兵種之間的配合便無法發揮武器的效用。就好像是一支用慣了刀劍的冷兵器軍隊突然扔給他們一堆高達讓他們去打仗去,其效果只怕還不如用刀槍劍戟來得有效。

這麼說,或許有些誇張,但是從軍事上的角度看,鄭成功的處斷並沒有任何問題。這一點上,陳凱早前編練鐵人軍、擲彈兵的時候也從未打算將他們作為主力部隊使用,而是賦予殺手鐧的用意,而且也是經過了長久的訓練。尤其是鐵人軍,更是險些誤了戰事。

既然財政補貼已經不用太過指望了,陳凱就只能寄希望於藩庫了。藩庫收入的來源基本上就是傳統意義上的稅收——田賦丁銀是首當其衝的,它們乃是封建社會最重要的財政收入,也是最符合封建社會結構的收入形態。其次的,還有鹽課、魚課、茶課、市舶、商稅之類的收入。而最後的,則是在後世臭名昭著的遼餉之流的加派。

“廣東的田賦,按照萬曆六年的標準,夏稅麥米六千一百二十二石八斗九升九合七勺零、農桑米三百九石八斗九升九合二勺零、以及零絲折米九斗三升;秋糧米九十九萬三千八百二十四石八斗一升一合九勺零、改科絲折米九斗四升七合九勺零……”

這些數字,王江都是倒背如流的,此間陳凱特特的請他過來,他對於這樣的問題亦是一臉的無奈。至於原因,首先他是很清楚陳凱對於這些也並非全然不知,即便是記不清楚的,只要翻翻巡撫衙門裡的存檔就夠了。而另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便是他更清楚廣東的現狀。

“這樣的稅,我是不敢收的,因為要是照着那時候的收法,民變是肯定少不了的。估摸着,也就是潮州和瓊州還勉強可以接受,其他府縣是根本不用想的。”

巡撫衙門、布政使衙門下達了任務,下面的府縣官員就要把稅收繼續分下去。承平時,還免不了轉嫁和,現在同樣也避免不了,就算是陳凱在吏治上管得嚴,王江也是有名的能吏,也最多是緩解一些罷了。而現在,戰亂本就導致人口銳減和田土荒廢,還是照着之前那麼收,分母不變,但分子減少了,分攤下去的絕對會把民變激出來,到時候就又回到了明末的惡性循環上去了。

王江說的,陳凱很是清楚。廣東歷經十多年的戰亂,早已是殘破無地。潮州和瓊州的狀況比較好,乃是在於一個有大海作為阻隔,受到波及較小,而另一個明軍收復最早,收復期間也更多是旨在平息民亂,恢復秩序,以為長久之基。這幾年下來,明軍收復廣東,民生的恢復在各地參差不齊,形態不一,但總體上都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只是早前殘破得太過厲害了,底子的問題不是說恢復如初就能恢復如初的。

田賦是這樣,丁銀甚至還大有不如。因為只要鼓勵開荒的政策到位,受田畝數量直接影響的田賦還是有提升空間的。但恰恰是人,死了,就沒了,再想恢復丁銀的數字,就要等那十八年後的有一條好漢再說了。

這些,陳凱自然都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倒是王江,並沒有如順德的那個知縣似的,總在明裡暗裡的抱怨順德絲織工坊在當地大肆收購土地後種桑養蠶,而不是種植些糧食,導致一向土地肥沃的順德縣成了個不產糧的所在。他是廣東布政使,他很清楚這些絲綢都是正常交納稅賦的。高度和能力往往會影響着一個人的視野和格局。

“這幾年,除了粵西那幾個州府以外,鹽場我都儘力恢復了起來,現在廣東本地的鹽課收入不少,除了本省的消耗外,還在向外省販賣。說句笑話,若是突然斷了江西的鹽運,弄不好那裡的虜師都要難受幾天。”

對於王江的理財能力,陳凱是信心十足的,這是基於多年來的了解所致。廣東的鹽課收入已經基本上恢復到了甲申前後的水平,雖說距離真正承平的時候還有些差距,但是在亂世已經算是相當難得的了。

鹽,素來便是歷朝歷代的財政支撐點之一。從管仲提出了“官山海”開始,暴秦的商鞅變法,到漢武帝時桑弘羊的鹽鐵專賣,從來都是如此。鹽是官賣的,有爆利在其中,所以私鹽販子素來出造反的人才。這是題外話,倒是相對應的鐵,在明朝時是收稅,而非官賣的,此間王江的神色,依着陳凱對他的了解大概是想到了這一點上,更想到了一旦實行鐵專賣制度的後果。

“放心吧,長叔,鐵專賣我是不會做的。”

給王江吃了一顆定心丸,陳凱果不其然的看到了緊張得以舒緩的神色。鹽鐵專賣是古來已有的制度,但是放在現在的廣東卻不合適。

如今的廣東,鐵製品生產主要是潮州和佛山這兩處,前者的主要原料來源是福建和程鄉、興寧,而後者則是羅定州和粵北。這兩邊,潮州的鐵製品產業鏈的各環節都有大量陳凱的支持者,粵海商業同盟在潮州的會員中他們影響力很大,陳凱是沒必要挖自家牆角的。而粵北那裡,清遠山的鐵礦握在王翰的手裡,王翰則旗幟鮮明的站在陳凱麾下。至於羅定州那邊,韋應登和葉標是傾向於合作牟利的,所以他們才能保持對佛山的鐵料供應。一旦鐵專賣,最後的結果,估摸着只能是一個兵戎相見了。

鐵專賣對於藩庫的收入是肯定會有增長的,但是對於陳凱長久以來的布局卻是會造成巨大的損害的,絕對稱得上是一個得不償失。這個道理,王江能夠意識到,陳凱自然也不差。

拋開了這個問題,其餘的,諸如魚課之流受到人口銳減的影響較大,王江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而茶課之流的經濟作物,以及由此而生的商稅,在粵海商業同盟的刺激之下,近年來倒是出現了很大的增長,尤其是在順德縣,那裡的絲綢產業交納的大量商稅已經讓王江能夠樂得多吃下兩口乾飯了。

二人聊了許久,王江才離開。只是,這期間,他們二人對於市舶收入卻始終是避而不談的,極有默契。

其實,這一點他們早已是心照不宣了。至於原因,很簡單,鄭氏集團的牌餉在閩粵兩省的存在使得市舶收入已經到了哪怕適當收取都會影響到海貿熱情的份上。而這份熱情,更是直接影響着鄭氏集團的收入和大軍的軍餉。

這個難題,陳凱和王江在面對,福建的盧若騰同樣免不了。鄭氏集團在實際上已經代替這兩省收取了市舶稅,這在崇禎朝鄭芝龍作大時就已經開始了。而從用途上說的話,起碼鄭成功收了牌餉是用來養兵和收復失地的,總比用來收買官員和待價而沽要強,而且強上了不是一星半點兒。

“想想,這世上大概沒有比搶和騙來得更賺錢的買賣了吧?”

躺在床上,眼睛卻沒有閉上,而是空洞洞的看着輕紗。陳凱如是說著,鄭惜緣不由得瞪大了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繼而便是噗嗤一笑:“虧得夫君還是個文官,若是武將,大概這時候已經動手了吧。”

動不動去做,這更多的還是在於實際情況。陳凱聞言亦是一笑,只是笑過之後,問題依舊沒有得到解決,佛山那邊需要後續的大量資金支持,而資金方面,廣東仍舊需要正常運轉,所以藩庫能夠給予的也僅僅是啟動資金。

局勢的發展以及所造成的影響出乎了他的預料,使得計劃開始趕不上變化了。陳凱重新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此時,這一切無不是看在鄭惜緣的眼裡。她是素來要做一個合格的賢內助的,因為她很清楚她的夫君是一個能力卓絕之人。而在這一點上,她自問也從來沒有因為家事讓陳凱操心過。除了最開始的婚事,但那也並非是她的問題。

眼見於此,鄭惜緣稍加思量了一二,旋即便對陳凱言道:“夫君,妾身聽說粵海商業同盟中有一些會員在籌劃經營票號的事情……”

鄭惜緣幽幽的道出這話來,本就是存着為陳凱分憂的心思。結果,只此一言,陳凱騰的一下子就坐了起來,旋即轉過頭看向已經嚇了一跳的枕邊人,俯下身子,直接就是一口印在了櫻唇之上,直吻得她幾乎不能呼吸了。

“娘子可是給了出了一個好主意啊!”大聲讚頌,緊接着陳凱便轉而問道:“他們打算怎麼做?”

突如其來的激吻讓鄭惜緣一時間有了些大腦缺氧的狀況,所幸,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陳凱這樣嚇到了,飛快的便緩過了勁兒來:“他們……據說他們是打算照着其他票號那樣做,發銀票、開飛票,收取費用……”

票號在這時已經存在了,提供的也多是類似的金融服務,比之後世自是不能相比,但也極大的方便了需要相關服務的客戶。

鄭惜緣如是說著,陳凱那邊聽過之後卻是大搖其頭,對此表現得很不滿意:“不行不行,這樣要哪輩子才賺到大錢啊,事情是這麼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