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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和門外,在第一天大致完成了清理梅花樁的工作後,從第二天開始,線國安的部隊便展開了填壕的工作。

線國安很慶幸,慶幸的是他和他的部下們需要填的不是身後那條寬達十長的巡司河,這大概是他這段時間下來唯一能夠安慰到自己的地方了。不過,隨着中和門一帶的護城河即將被填平,他似乎也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已經浮現於天際。

“這一輪完事兒,就可以蟻附攻城了吧。”

兩丈寬、一丈深的護城河着實浪費了他將近兩天的時間,所幸他的部下作戰經驗豐富,這樣的場面見得多了,倒也沒有耽擱太久。唯獨的是,他手裡沒有輔兵,不能用輔兵填壕,只能讓戰兵去背負沙袋。這樣一來,尚未開始正式對城牆發起進攻,他便損失了小兩百戰兵。

怨言是有的,可他卻絕不敢說出口,甚至都不敢在面上表現出來,唯恐會引起後面的那位晉王殿下的不悅。不過嘛,熬到了現在,也總算是快要熬出來了,哪怕城頭上的旗幟是西南經標的,他也絲毫不認為他麾下的這些曾經的定南藩藩兵會差到哪去。

“晉王殿下,罪將的兒郎們已經填完了護城河,這便開始攻城。”

得到了李定國的批准,線國安立刻組織兵馬。接下來,戰鼓敲響,伴隨着震天的吶喊聲的是攻城塔、衝車在軍士的推動下緩緩向前,更多的士卒不是頂着盾牌,就是將身形隱匿於這些攻城器械之後。

清軍的火炮、弓箭、火銃如瓢潑的大雨般打來,不時便會有士卒倒下,但那些攻城器械的前進卻從未有一刻停歇。

“轟”的一聲過後,直聽得吱呀呀的木料折斷的聲響傳來,一輛攻城塔在被清軍的火炮多次擊中後終於不堪重負,向著右側倒毀。左近的士卒一鬨而散,可攻城塔上此前始終在與清軍對射的那些射手們卻無處可逃,隨着攻城塔傾倒,煙塵騰起之中骨斷筋折的哀嚎聲一時間都將喊殺聲壓了過去。

一個多時辰之後,天色漸漸昏暗,線國安的部隊才緩緩退下,只留下了那些攻城器械和臨近城池不便於收斂的屍骸仍忠實的記錄著他們的贖罪之旅。

好在,那位可怕的晉王殿下似乎是看到了他們的悔過之心,雖說沒有調遣部隊與其一同作戰,但是補充攻城器械的工作卻交給了那些輔兵,使得他的部下可以借這一夜的時間好生恢復些氣力來。

到了攻城戰正式打響的第二天,也是他們抵近城下的第四天,線國安帶着更多的攻城器械出動,又是一上午的勐攻,他的部下一度殺上城頭,可是面對胡茂禎的瘋狂反撲卻並沒能守住,結果便是再度退了回來。

“線國安。”

“罪將在!”

準備稍加休整一番,便再度發起進攻,只是沒等他安排好一切,線國安便被李定國傳喚了過去。只是不比之前的幾日,此番在李定國身旁卻擺着幾個敞的蓋子的大箱子,箱子里是一條條的紅布條,胡亂的堆放在其中。

“陳經略說了,讓你的部下每人在脖子上系一條紅巾,免得被王師一股腦兒剿了。”

“罪將遵命。”

“入城後,你帶着本部兵馬向西進攻保安門和望山門。”

“罪將遵命。”

喚來親兵抬箱而去,線國安如何聽不明白李定國的那些言下之意——明軍總攻在即,確切的說是明軍破城在即。雖說,他並不曉得李定國為何這麼篤定,但話既然是陳凱說的,那麼自然也沒有他不去相信的道理。

而且,達素他十有八九是碰不上了,所以李定國就只給他安排了個奪取城門的工作。這無疑是件好事兒,最起碼他們不用再着急進城後滿武昌城去找大海撈針了。

可卻有一點,那就是明軍幾時破城,李定國卻是隻字未提,而他也更不敢問,只得依令行事,讓部下們繫上紅巾,於午飯過後便再度發起了進攻。

此番,他的攻勢更加凶勐,而城頭上胡茂禎也親臨一線指揮戰鬥,雙方你來我往,殺得端是一個昏天黑地,日月無光,可那陳凱和李定國暗示的總攻卻遲遲未到。

線國安看向身後,李定國麾下大將竇名望和祁三升以及他們各自的部隊已經準備多時,這讓他不由得心生了些許懼意——萬一,他說的是萬一,陳凱和李定國是等他耗盡了氣力,再派兵將他們剿滅,那麼在這城下他們便斷無生路可言。可是轉念一想,卻又不免暗罵自家想得實在太多了。旁的不說,陳凱和李定國若是早想弄死他,他早就沒命了,根本到不了今日。

眼見於此,線國安也只得更加賣力的催動部下向城牆發起進攻。就這麼一直折騰到了下午,看天色大概還有一個半時辰左右太陽就該抵達地平線的彼端,他的部下更早已是筋疲力竭。

“大帥,今天就算了吧。讓弟兄們回營休息一夜,明日再戰吧。”

副將的懇求之聲是何等的殷切,線國安又何嘗不知打到了現在,他的部下已經沒有了在今日破城的可能了,繼續打下去也只是徒增傷亡而已。奈何,這事情卻不是他可以說了算的,下意識的回頭看去,李定國的晉王大旗仍舊迎風招展,好像,匯聚到陣後的也不僅僅是竇名望、祁三升而已了,吳子聖、王會他們也率領各自的本部兵馬抵達。

“成不成的就看這一把了!”

咬了咬牙,線國安將指揮權交給了副將,隨即翻身下馬,帶着親兵家丁隊直接便進入了攻城部隊的行列之中。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了,上一次好像還是永曆七年李定國攻打桂林,他親自在城頭指揮守城戰,而讓他印象最為深刻的那一次卻還是與一個叫做胡一青的明軍戰將策馬衝殺,險些被那個悍勇的明軍武將挑落馬下,以至於直到現在他都記憶猶新。

城頭上的胡茂禎同樣是綠營中數得上號的勐將,午後時分他就曾親眼看到一個得力的部將登上城頭後沒多久就被匆匆趕來的胡茂禎一刀砍死在了城頭上,就連腦袋也被挑在了槍頭上,向他們耀武揚威。

但是,現在他已經顧不上這許多了,從親兵隊長手上接過了一根紅布條,線國安就直接系在頸上。最起碼,到了這個份上明軍也算是認下了他們,所謂行百步者半九十,他說不出這樣的道理,但卻深知現在決計不是可以鬆懈的時候。

“兒郎們,晉王殿下在看着我等,殺韃子啊!”

話音出口,線國安當即便是一愣,錯愕之間彷彿一瞬間他便回到了幾十年前的遼東。那時候他還只是個底層的小軍官,他的將主——那個叫做毛永詩的游擊在後金軍控制的城牆上浴血鏖戰,而在他們的身後,那一面總兵大旗之下策馬凝視着戰況的又何嘗不是他們那時候心目中的蓋世名將?

大步走到戰陣的最前方,線國安拔出了懸在腰間的寶劍,直指城頭上胡茂禎的帥旗,一聲“殺”字暴喝出口,便率先沖了出去。

主將親自帶頭衝鋒,這些前定南藩的藩兵們士氣陡然一振。激烈的城牆爭奪戰再度上演,只是這一次,沒等線國安和胡茂禎分出個勝負,正西偏北的方向,一聲巨大的轟鳴聲響起的同時,滾滾煙塵亦是直衝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