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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曆十二年的最後幾天,隨着鄭成功擺出了誓要與清軍決戰的架勢,整個浙西、贛東地面兒上迅速的沸騰了起來。

衢州的清軍主力南下,廣信府的偏師也在竭力回援。而此時,這一年的最後一天,明軍在越過了五青山、騎馬山一線後,也毫不猶豫的沿着江山港繼續前進,直撲江山縣城。

江山港乃是衢江的南源,過了五青山、騎馬山一線後,便向著東北方向徑直流淌,在衢州府城城南的雙港與常山江匯聚為衢江。一如江山港與常山江那般,衢江同樣會在金華府的蘭溪縣與東陽江合為另一條名為蘭江的河流,而這蘭江又恰恰是錢塘江極其重要的源流。換言之,一旦明軍拿下了江山縣,便可以直取衢州府城,而奪佔了衢州,更可以順流而下,向著浙江的省會杭州大踏步的進軍!

明軍和清軍都很清楚這一點,是故,當明軍發起攻勢的同時,負責對福建明軍作戰事務的鄭親王濟度也親率大軍趕赴江山縣城。明軍是順流而下,而清軍憑藉著前沿三道防線對明軍的拖延,也只是早到了一步而已。

大年三十的江山縣城,喜慶的氣氛半點兒也無。整個縣城的男女老少盡數被清軍充了民夫,協助那些輔兵搬運軍需糧草、搭建營寨和哨所。至於年夜飯什麼的,已成妄想,若是動作慢了半分,皮鞭倒是管夠,就是不知道管不管飽。

下午的時候,清軍已經與明軍的探馬照了面兒,游斗的頻率在入夜前的那一個多時辰里急劇上升。這期間,明軍的進攻熱情高漲,表現得非常主動。倒是清軍,更多的還是依仗着主場優勢。

“要是沒有這老虎山,官軍的虛實肯定被賊寇看明白了。”

經過了下午雙方探馬的初步交鋒,阿商格一趕到江山縣便布置下的防線起到了極好的情報屏蔽作用,讓濟度發出了由衷的讚歎。

說來? 這江山縣城是倚江山港而建? 其餘三面,南有老虎山? 西有西山? 唯有北面缺乏地理屏障。清軍是由北而來,率先控制了縣城? 便搶佔了先機。但是,若只是佔據城池? 卻還遠遠不夠。因為? 老虎山、西山以及江山港既可以是防守方守衛城池的地理屏障,亦可以是攻擊方圍獵有生力量的捕獸籠,關鍵就在於是哪一方能夠將其掌控在手。

明軍沿江而進,奈何江山港長期為清軍獨佔? 明軍缺乏內河戰船? 從閩北運過來的,以及從清軍那裡繳獲的也都是些小船,運輸輜重尚且大為不足,更何況是從江上對縣城造成威脅了。拋開這一路,清軍最先受壓的自然是南面。老虎山作為城南屏障? 雖說是高度有限,但景星塔和虎頭岩這兩處制高點卻可以俯瞰周遭。只要天氣晴好? 對手的動向盡可一覽無餘。

阿商格的布防恰恰是將防禦範圍擴大到足以將老虎山和西山囊括其中,而非纓城自守。於現階段? 西山倒還在其次,為明軍兵鋒所及的老虎山則已成重中之重。

“老虎山當然不能放棄? 但咱們進駐江山縣也不是為了守這麼座山來的。”

“守山是為了守城? 守住了城池才能等來援兵? 要不然幹什麼跑到這個小縣城來,衢州堅城,難道不比這裡易守難攻?”

“防守、防守、防守,阿玉錫,也沒見你守住那三道防線。等海寇把紅夷炮隊調來了,你還守是不守?”

他們爭論的焦點也並非是老虎山、西山布防的存廢,而是單純的憑險而守,以待援兵,還是趁明軍立足未穩,主動出擊。中軍大帳內,自濟度、阿商格以下一眾八旗將帥圍着一張鋪着地圖的桌子各抒己見。時而一人獨言,時而眾說紛紜,爭到激烈時,沒把桌子掀了都算是給這位小鄭親王面子了。

梅勒章京阿克善越說越氣,對同級的阿玉錫已是很不客氣了,氣得後者更是臉色一陣鐵青。說來,守不住那三道防線他確實是有責任的,但更多的還是對於未能及時發覺明軍趕在年根兒底下發起突然襲擊的預判失誤。後續,他組織那些綠營兵節節抵抗,最後更是建議阿商格斷臂求生,表現得都還算可圈可點,並非一無是處。

此刻,二人的情緒愈加激動,未免老拳相向,把商議戰守大局的大事耽擱了,濟度一拍桌子,作勃然大怒狀,眾將亦是顧不得其他的了,連忙跪倒在地,口稱“主子息怒”。

“都起來,本王爺沒時間看你們磕頭,繼續軍議。”

調整了一下坐姿,濟度皺着眉頭示意他們繼續進行商議。二人站起身來,先是告罪,隨後阿玉錫便就着阿克善剛才的話繼續說下去。

“王爺,奴才以為,朝廷給我軍的命令是抵禦海寇的攻勢,防止江浙糜爛。我軍只要還在,那些牆頭草們就要掂量掂量自家有幾斤幾兩。貿然出動,除非一舉擊潰海寇,將其逐回仙霞關以南,否則就必然會讓那些牆頭草生出些諸如大清不行了之類的心思來。”

阿玉錫的意思在座眾將都是心知肚明的,他們這段時間以來會如此被動,全是因為滿清的戰略布局所限。拖下去,拖到清軍結束滅國之戰,轉而從東南、西南兩個方向對閩粵明軍進行戰略合圍。這是他們所有人都很清楚的,也是清廷要他們時刻銘記在心,並且無論使用任何手段都一定要達成的目標。

這是大局,濟度自然也是再清楚不過的了。但是,這個說法卻並不能說服阿克善,見得阿玉錫提到這個,他便毫不猶豫的向濟度言道:“王爺,朝廷要我軍守住江浙,這是沒錯的。但是這幾年下來,我軍已經丟了大量的府縣,整個東南戰局也是完完全全的被海寇壓着打。照着這麼下去,就算是撐到了西南的大軍與我軍配合消滅海寇,回了朝,也未必能落得了好啊。”

阿克善此言並非危言聳聽,當年周家鋪之戰後,清廷調回了湖廣的八旗大軍。說來,周家鋪一戰是清軍取勝,西南明軍最為強大的駕前軍幾乎被一舉摧毀,但是由於損兵折將,外加上前一年尼堪被李定國擊殺,那些浴血奮戰才得以擊破駕前軍的將帥們紛紛被清廷治罪,削爵、奪職者比比皆是。

他們在衢州駐紮將近四年,浙江的台州府、溫州府、處州府以及舟山群島先後為鄭成功所奪,江西那邊,今年陳凱幾波微操下來,也已經到了崩盤的邊緣。能夠繼續撐下去,還得是多虧了洪承疇留了個心眼兒,把西南經標扣了下來,用以應對陳凱的攻勢。否則,陳凱現在應該已經在挾着席捲江西之勢,掉頭來合圍他們的路上了。搞不好,東南明軍要先清軍完成滅國之戰一步實現對江浙的鯨吞。

當然,這都只是悲觀的猜測,於今而言,他們仍舊在勉力維持着東南戰場的局面。哪怕是當下戰局陡然間便趨於崩盤,起碼也還沒有到那最壞的結果不是。可問題是,清廷那邊可不會管什麼陳凱如何如何狡詐,鄭成功如何如何強橫,他們只會看到歸濟度管轄的福建綠營幾乎全軍覆沒,清軍在東南的控制區急劇縮小,原本計劃用於西南滅國的大量綠營兵無法入黔充當八旗軍的炮灰,濟度這段時間以來在朝中受到的攻訐就不乏其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