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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蘇利倒下了,殘骸為陳凱和黃應傑分別吞噬。馬上就要到永曆六年的正月了,清軍立刻大舉來襲的可能性不大,畢竟他們也是要調查清楚了狀況再行做出決斷的。

現階段陳凱的主要對手還是郝尚久,南線無非是從蘇利換成做了黃應傑,對手的兵力少了,但是戰鬥力卻更強了,明軍想要將對付蘇利的辦法複製在黃應傑的身上幾乎是不可能的了。雙方的爭鬥,不過是暫且告一段落,僅此而已。

消化掉新近收復的地區,乃是當前的重中之重。大戰過後,陳凱開了幾天的粥場,慷蘇利之慨,向本地百姓灌輸了一番明軍作為王師的概念,同時也招來了不少本地士紳,邀請他們出仕為官的事情。

對於蘇利這個土寇,他們是心懷不滿的,蘇利被殺自是要慶賀一番,奈何對於明軍,他們也並不怎麼看好,尤其是一旦想到尚可喜、耿繼茂,一旦想到八旗軍,出仕的心思也就旋即轉化為了恐懼。

願意出仕的不多,大族的旁支、還有些寒門士子,也就是這樣了。不過陳凱也沒有挑剔,當即任命了一批官吏出來,讓他們暫且在此替明軍安撫人心。至於日後,等潮州那邊事情能夠得到暫且的安定了,再行調整卻也不遲。

惠來縣城到螺河一線是明軍新近收復的疆土,陳凱在此集結重兵,並且將俘獲的蘇利麾下士卒進行了必要的甄別,清查出部分被強征入營且沒有劣跡的重歸為民,其他的則盡數投入了名為勞動改造營的軍事化管理的新單位。

這樣的營頭一共有建立了二十個,兩百人為一個單位,陳凱行文抽調了大量的府縣衙役來充當監管。他們的第一項工作就是修理戰鬥導致破損的城牆、敵樓,疏浚護城河,這件工作對於他們而言可能需要一些時間,因為碣石衛城和惠來縣城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破損,尤其是惠來縣城的護城河的疏浚以及縣學的重建,必然加重了工作的任務負擔。

負擔重與不重,陳凱並不會放在心上。等到監管們都到了,那些衙役們自然有本事進行進一步的甄別,從而根據各自所犯的罪責來評定改造的時間。到時候,有了期限,便可以更好的利用這些勞動力。

直到臘月底的時候,黃應傑吞併蘇利留在海豐縣和勝捷所的余部,並且開始在這兩處修建軍事設施,鞏固城防的消息傳來,陳凱總算是放下了心來。

報捷文書連帶着書信一起送回了中左所,陳凱將前線防務交託給了杜輝,他便攜着大勝的餘威,帶着兩支標營返回潮州府城。

陳凱回來前,葉翼雲就已經開始了對大捷的宣傳。尤其是在蘇利的首級完成了在新近收復地區的展示,並沒有送回到陳凱那裡,而是直接展開了在潮州境內,尤其是分地屯田的那三個縣的巡展。這下子,即便是最開始略有些懷疑的,也不得不認清了現實。

陳凱回來了,其實潮州的一些消息靈通人士其實從中左所那邊已經得到了消息,無非是還沒有傳開罷了。但是伴隨着明軍的露布飛捷,所有人都在驚訝於明軍在這等內憂外患的情況下竟然一舉殲滅了土寇蘇利的同時,更大的震驚便是那個消失了大半年的陳凱居然又回來了!

“竟然,竟然會是陳參軍。”

“除了那位陳參軍,估摸着也不會有人能這麼輕易的將巨寇蘇利算計死了吧。”

“那還用說?不過嘛,現在已經不是陳參軍了,是陳總制,粵東總制,擺明了就是來坐鎮潮州的!”

“國姓爺這時候把陳參軍請回來,不會就是衝著咱們來的吧。”

“……”

潮州城,原本的一潭死水式的氛圍,隨着這一石擲落,水面無波,但內里卻當即便捲起了千層洶湧。

說起來,陳凱殺的人遠遠沒辦法與他救過的人數相比,甚至連零頭都比不了。奈何在很多人的眼裡,這位萬家生佛般的存在,同時卻也是個凶戾狡詐、智計無雙的人物,宛如是那說書先生口中的諸葛武侯,致力於光復漢室,但也能用出火燒藤甲兵的殘忍手段。

茶肆酒樓的高談闊論、書房小築的竊竊私語、田間地頭的忙裡偷閒,整個潮州府,幾乎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少,皆在談論着這個頗有傳奇色彩的文官的歸來。一時間,似乎就連本來還鬧得沸沸揚揚的土客之爭都有些顧不上了。

震驚於蘇利那等巨寇就這麼被明軍剿滅了的同時,每個人都在猜測着陳凱歸來後的施政方向,對於這場土客之爭的解決方案,有欣喜、有惶恐、有僥倖、也有焦急。整個潮州府都在急切的等待着陳凱正式回返潮州府城,一時間,就連那些在前些時日里動不動就跑來發泄不滿的本地士紳們,也厚着臉皮的上門向葉翼雲、陳鼎這些與陳凱相交莫逆的官員求教,為的就是能夠及時的獲知陳凱的意圖。

從奪取潮州開始,陳凱在這片土地上的威名赫赫,絲毫不亞於那位國姓爺。而今,陳凱更是攜着剿滅蘇利的腥風血雨來歸,其震撼力可想而知。

潮州本地人如此,那些廣州百姓則更多的是一種安心。當然,擔憂也並非是徹底不存在的,早前土客之爭鬧得連推官老爺都被打成了重傷,誰知道陳凱這一回來會不會先殺幾個再說呢。

萬眾期待之中,陳凱回到了潮州城。與葉翼雲完成了交接,也得到了葉翼俊的身體在逐漸康復的消息。

“舍弟日前還在說,當初若是聽竟成告誡,也不會有今日之禍。”

“載九,咱們都是明眼人,這事情本就不可能避免。”

本來陳凱抵達潮州,葉翼雲就該回返中左所的,奈何陳凱還在運作針對蘇利的攻伐,他便繼續在此掌控局面。但是到了現在,交接一旦結束,他便真的要離開這片為之努力數載的土地,尤其還是在任期間暴發變亂的情況下被調任到他地,葉翼雲心中的不甘自是不可避免的。

“國姓說了,這事情爆發前,載九在潮州已經做得很好了;這件事情發生後,載九沒有感情用事,處斷上全然是一片公心,更屬難得。這事情,本來就是我帶來的,載九替我擔了這麼久的責任,現在是該我回來承擔起來的了。”

出城相送十里,依依惜別,送走了葉翼雲,陳凱召集了本地的士紳、富戶、鄉老、里正們雲集潮州知府衙門。蘇利所部的旗幟、首級盡數展現在他們的眼前,尤其是蘇利的首級,怒目圓睜,從打開了那個錦盒開始,大堂內就只剩下了沉重的呼吸聲。

“陳總制妙計誅除這等巨寇,實乃潮州百姓之福。”

“巨寇蘇利為禍一方,全憑陳老大人率領王師為民除害,我等亦是銘感五內。”

“……”

那個原本打算將孫女許配給陳凱的老縉紳的兒子第一個反應了過來,旋即吹捧恭維之聲便響徹了大堂。

然而,馬屁的潮水之中,陳凱右嘴角微翹,眸子里無甚波瀾,就這麼看着他們。漸漸的,尷尬之色開始掩過了那些強撐出來的喜悅,場面也重新變回了那等呼吸可聞的狀態。

就這麼看着在場的眾人,視線彷彿有着穿透髮膚,直達人心的穿刺力,眾人莫不是在陳凱的凝視下變得不知所措了起來。

無聲的大堂,空氣彷彿也在迅速的凝結,餘光瞥向院外,筆直站立的並非是衙役,而是一隊隊的標營明軍,武器上的寒芒閃爍,胸中的驚懼更甚。回過首來,再看眾人,一如他們自身那般,概莫如是。而陳凱的目光,也依舊是如針一般,只要稍稍觸及,便會立刻被扎得收回視線。

汗珠子在皮膚表面漸漸凝結,濕冷得讓人總想要去擦拭一番,奈何卻又沒人敢稍作動靜。幾個為首的士紳早已開始了目光交流,但是任誰也不敢輕易開口。這樣的場面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陳凱拿起了案上的茶盞,才總算是告一段落,但卻也將這等壓迫感推到了最極致。

“蘇利能夠猖狂至今,無非是趕上了國姓爺和本官暫且顧不上他,否則也不過是吳六奇、許龍那般,實在不值一提。潮州的事情,前幾個月看上去好像是危如累卵,但無論是郝尚久,還是蘇利,都只是疥瘡小患。真正的大患,在內,而不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