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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承認,賀明明說的很有道理。

一夜無眠。

第二天,謝浩然帶着人,親自去了一趟蘇家村。

他沒有張揚,沒去村長家裡,也沒有驚動所謂的“族長”,直接去了蘇春露家裡。

那是一個頗為面善的老婦人。穿着村裡常見款式的衣服,用藍布手帕包着頭,胖胖的身子,皮膚雖黑,手上卻很有力氣,走路的時候步伐穩健。村裡人家習慣開着門,看到走進院子里的謝浩然,正端着一碗包穀粒餵雞的蘇春露覺得意外:“你是……”

“表嬸,我是謝浩然。”他笑着表明身份,隨即補充道:“我外公是蘇淳,外婆是方芮。”

聽到這裡,蘇春露恍然大悟,連忙放下手裡裝包穀的碗,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拉住謝浩然,臉上全是驚喜:“你是小然?我聽你外婆說過。你怎麼來村裡也不提前來個電話,我好讓你表叔去接你啊!”

表叔表嬸是按照輩分排下來的稱呼。方芮是這樣告訴謝浩然,他就這樣叫了。

蘇春露家裡人丁興旺。她托鄰居去地里把正在幹活的丈夫和兒子叫回來,說是家裡來了客人。灶上燒開了水,給謝浩然及隨行人員泡上茶,正在喝着,得到消息的家裡人都回來了。一時間熱熱鬧鬧,笑聲不斷。

蘇春露頗有眼色。寒暄過後,她湊過來,小心翼翼地問:“小然,昨天村裡去澤州的人回來了。我聽說,蘇福道被警察抓了?”

事情沒什麼可隱瞞的。謝浩然點點頭,當著所有人的面,仔細講述了事情經過。

楊瑞和是外村來的男人,當年蘇春露就是看着品性不錯才嫁給他。耐心聽着謝浩然把話說完,楊瑞和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氣憤地說:“蔣慶仙那女人根本不靠譜,蘇福道那小子平時在村裡遊手好閒,既不肯下地幹活,又不願意到外面打工。四十多歲的人了,一天天就這麼晃悠,像什麼樣子?以前我就說過他,沒想到現在鬧出這種事情……被警察抓了也好,關進監獄裡,有的是人教育他。”

大兒子楊威是個老實人。他用胳膊肘捅了捅父親的後腰,低聲勸道:“爸你也別這麼說。福道的腳瘸了,下地幹活本來就不方便,去外面工作也沒人要。”

楊瑞和瞪了兒子一眼:“那就應該好吃懶做,什麼事情也不做?”

楊威訥訥地回答:“我不是那個意思。”

“總之他蘇福道就是這樣的人。”楊瑞和越說越氣:“從小就在村裡偷雞摸狗,那時候我種在地里的洋芋,三天兩頭被他偷。有幾次我抓住了他還不承認,我想着都是親戚,洋芋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說他幾句也就算了。沒想到他一直記在心裡,直到現在見了面也不肯叫我一聲“叔”。這種人,就不該和他們家來往。”

謝浩然笑着安慰了幾句,同時拉開身邊的拎包,拿出一張做工精美的紅色請柬,雙手遞到楊瑞和與蘇春露面前。

“表叔,表嬸,再有幾個月我就結婚了。我這次是專門來給你們送帖子,到時候一定要來。”

蘇春露很是驚喜地接過請柬,一邊看一邊問:“小然你要結婚了?是哪兒的姑娘啊?”

這問題在謝浩然看來有些尷尬,若是知根知底的熟人,當然明白他有四位妻子。但這種事情在外人看來真的很難接受,尤其是在傳統觀念的光環籠罩下,像這樣的“一”和“四”搭配,本身就將他打上了“壞人”的標籤。

好在賀明明沒來,謝浩然支支吾吾了幾句,很快轉移話題。

楊瑞和是個細心的男人,他留意了一下請柬上的地址,頓時發出疑惑的驚呼:“小然,這個……怎麼你這結婚喜宴不是在澤州,而是要在燕京城裡辦啊?”

燕京?

蘇春露等人一聽,紛紛湊過來,看着帖子上標註的地址還真是那麼回事。

謝浩然笑了:“放心吧表叔,沒事兒的,到時候我會派人來接你們,一切都會安排好的。”

楊瑞和手拿着請柬翻來覆去地看,神情還是有些疑惑:“這也太遠了。燕京……這恐怕得坐火車過去,路上也要好幾天呢!”

結婚還早,現在把話說破就沒意思了。謝浩然笑着擺了擺手,問蘇春露:“表嬸,那個……蘇永福家住哪兒?我這次來村裡,除了你,還得送給他一張請柬。”

外婆方芮說過,當年家裡最困難的時候,除了蘇春露,就是蘇永福給過一些幫助。因為在家裡排行第六,所以村裡人都管他叫做“蘇老六”。

“你大老遠的來一趟不容易,跑來跑去的累。就坐在這兒喝茶,我讓小威他們去把老六叫過來。”蘇春露說什麼也不肯讓謝浩然從凳子上起來,她很熱情:“別走了,等會兒就在表嬸這裡吃飯。那個……孩子他爸,你去後屋把過年留的腌肉從房樑上摘下來,再去後院抓幾隻雞宰了,待會兒炖上,晚飯的時候好吃。”

謝浩然連忙推辭:“表嬸,別忙了。”

蘇春露眼睛一瞪:“說什麼呢,你好不容易來一趟,今天就聽我的。等你走的時候,把後院的母雞帶上幾隻回去給你外婆。咱們自家養的土雞,比外面賣的好吃多了。”

蘇永福個頭很高,瘦瘦的,看起來很精神。楊威帶着他走進家裡的時候,楊瑞和正在切肉炒菜,忙得不亦樂乎。

很快,飯菜擺上了桌子。辣椒炒腌肉、油炸洋芋片、酸菜炖干黃鱔、大蔥香腸、酸辣粉條……農家菜就這樣,不像城市裡隨時可以去菜市場買新鮮肉,葷菜都是年節時候的腌製品。放的鹽多,味道重,肥肉佔據了很多比例,但是吃起來很香,油脂橫溢。

飯桌上高高興興地吃着,謝浩然拿出幾瓶酒,一邊喝着,一邊把請柬遞給蘇永福。兩個人很快摟着肩膀,“表哥”、“表侄”的叫了起來。

油炸洋芋片下酒不錯,嚼在嘴裡“咔嚓咔嚓”脆香。謝浩然抬頭看看這間大瓦房,再看看空蕩蕩的四周,端起杯子,與坐在旁邊的楊瑞和碰了一下杯子,問:“表叔,你們現在村裡種地,一年下來的收入怎麼樣?”

“還行吧!”楊瑞和是個知足常樂的人。他幾杯酒下肚,話也多了,笑呵呵地搭道:“不上不足,比下有餘。比起那些年吃不飽肚子的時候,肯定是好多了。”

謝浩然笑了楊瑞和也是個不肯說實話的。其實這種事情不需要問,只要看看房間里的擺設,以及各人身上的衣服就能知道實際情況。按照現在的標準,蘇春露家並不富裕,甚至可以說是貧窮。

蘇永福敬了謝浩然一杯,指着擺在牆邊的兩個大背簍,噴吐着酒氣笑道:“表侄你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還打算下個月去澤州一趟,看看錶姨她老人家。你走的時候,把這些東西帶上,替我向表姨道個謝,等今年中秋的時候,我再去澤州看她。”

背簍里裝着一隻腌山羊。那是把一整隻羊斬頭、去足,清洗乾淨,以四條羊腿和身子中間分成六塊,用佐料和鹽腌制起來的做法。臘月里腌上的羊,又掛在鍋灶上面熏了幾個月,現在味道正是濃郁的時候,或炒或炸,吃起來很是香美。

腌羊上面放着幾大塊羊奶乳餅。這是蘇家村本地的做法兼叫法,其實就是異國人所說的“奶酪”,只不過比那個硬一些,發酵時間也沒有那麼長。

被楊威叫來吃飯的時候,蘇永福順便讓他背着另外一隻背簍。裡面也有一份同樣的禮物,這是送給蘇春露的。

蘇永福對謝浩然說話很實在:“表侄,回去以後,你得替我好好謝謝表姨。要不是她借給我那些錢,我這養羊的行當也做不起來。”

說著,他從口袋裡摸出厚厚一疊鈔票遞給謝浩然,真心實意地說:“這是五千塊錢,麻煩你幫我帶給表姨。去年雨水好,苜蓿長得旺,母羊下崽也多。今年看着也是好年成,等到過年,我把羊羔賣了,再湊一湊,差不多就能把剩下的錢都還給表姨。到時候,我再去澤州給她老人家磕頭。”

羊乳餅的味道不錯。蘇春露做菜的時候就用油煎了一盤,切成小塊的乳餅兩面金黃,撒上椒鹽,吃在嘴裡外酥里嫩,滿嘴都是濃郁的**味。

謝浩然用手握住那些錢,卻沒有接,而是把錢重新推回到蘇永福面前,笑着問:“表哥,你現在有多少只羊了?”

“五十六隻。”這是蘇永福每天都在板着指頭計算的數字,熟得不能再熟,張口就能說出。

“好傢夥,整一個全國民族大團結啊!”謝浩然笑着開了句玩笑,隨即收起笑臉,正色道:“那表哥你有沒有想過,把五十六隻變成五百六十隻?”

話一出口,飯桌上頓時沒人再說話。不光是蘇永福愣了,就連坐在餐桌另外一側吃飯的蘇春露也抬起頭,滿面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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