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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材高大的范醉無論走到哪裡都很顯眼。那時候他手腳完好,四肢健全。方玉鯤一路殺入教堂,在地下室門口停下。范醉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彼此不認識,又是晚上,穿着夜行衣,矇著臉,就這樣一言不發打起來。直到雙方打得氣喘吁吁,方玉鯤找到機會扯下范醉的蒙面布,看到一張亞洲人的臉,這才住了手,三言兩語問清楚情況。

范醉告訴方玉鯤:我從小到大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劉蓓被洋和尚抓了,就關在這間教堂的地下室里。兩人攜手殺光了教堂里所有傳教士,救出了劉蓓。

劉蓓當時的情況很糟糕。那時候她只是個普通人,被傳教士輪番蹂躪,奄奄一息,根本沒有行動能力。方玉鯤把珍藏多年的一顆煅體丹給了劉蓓,將自己的本門功法傳授給她。本以為事情就此了結,沒想到天主教團尾隨而至,在邙山腳下將三人圍住。

那一戰異常慘烈。方玉鯤獨斬天主教團十一名傳教士,然後被多名教廷執事圍攻,被斬斷左臂。范醉為保護劉蓓,無法全力發揮,雖然連殺多名對手,卻被一名高階神父抓住機會砍斷右腳,其餘的傳教士一擁而上,范醉左手被斬,身體多處受傷。方玉鯤見情況危急,顧不得自身傷勢,拿出隨身攜帶的秘寶“定靈盤”,噴出體內精血強行啟動,將三人轉移到邙山之內。

聽到這裡,謝浩然滿面驚訝,不由得脫口而出道:“定靈盤?你竟然使用了那種東西?”

上記載:定靈盤是一種可以量產的法器。簡單來說,就是堪輿風水之人手上常用的那塊羅盤。質地不一而論,各種材料都有。但一塊定靈盤是否靈妙,功能是否強大,完全取決於這塊定靈盤上負載的靈能數量多寡。一般來說,定靈盤前前後後經歷過的主人越多,堪輿過的風水氣脈越多,這種法器就越強大。

定靈盤的使用方法很多,“轉移”就是其中之一。與正常意義上的“轉移”類法器不同,定靈盤的常規使用方向與“轉移”有着很大區別。它雖然具有這種功能,卻並非真正的“轉移”類法器。所以如果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修士不會強行使用定靈盤對自己進行轉移。

因為轉移地點無法控制,你永遠不能確定究竟會被傳送到哪裡。可能是萬丈高山之巔,也可能是深達萬米的大洋之下。

就像很多電影里常見的情節:某人想要駕駛飛機逃離某個地方,可他不是飛行員,不會駕駛飛機。靠着好到逆天的運氣,飛機上了天,卻因為諸多問題無法正常降落。迫不得已,臨時充當機師的傢伙只能跳傘,晃晃悠悠落了一片陌生,卻相對安全的地方。

方玉鯤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當時我們身上都有傷,范醉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天主教團的人傳教士太多了,怎麼殺也殺不完。”

謝浩然關心的是另外一個問題:“你們使用定靈盤,被傳送到什麼地方?”

方玉鯤臉上顯出一絲凄苦:“剛才就說過了,我們……被傳到了邙山之內。”

謝浩然“噝”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邙山是一處凶地。死人太多的地方,會有大量怨靈出沒。尤其是邙山這種死人數量超過十萬以上的地方,已經形成了與另外一個世界的連接點。這在修鍊世界不是什麼秘密,只要是稍有家世,對上古秘法多少有所了解的修士,都不會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進入邙山。

方玉鯤不夾雜感情色彩的聲音在房間里繼續着。

“我們被傳送到一個封閉的陣法之內。那是一個小型辟邪陣,雖然小,威力卻很大。陣內有一具屍體,是一位三千多年前死在那裡的前輩。真正是油盡燈枯啊!他在那座陣法里只剩下一堆骨頭,連名字也沒有留下。”

“天主教團的傳教士也知道邙山兇險,他們在山體外圍搜尋了很久,實在無法找到我們,只能放棄行動。我們呆在裡面雖然安全,情況卻很糟糕。就說我吧,沒了一隻手,戰鬥的時候左臉上中了一劍,直接影響到眼睛。在邙山法陣那種地方無法救治,我的眼睛越來越糟,也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感染。到最後……只能硬着心腸,自己挖出來。”

“老三的情況也不好。他渾身上下到處都是傷口,傳送進了法陣我們才發現,除了被當場砍斷手腳,他另外的手腳也受傷嚴重,左腳從膝蓋以下只有兩根韌帶連着,右臂從手肘那裡就調轉過來,骨頭已經斷了。那種時候,二妹什麼忙也幫不上,我雖然粗通醫道,卻沒有工具,也沒有藥品,只能狠下心腸,把老三的殘肢全部砍了,保他性命。”

劉蓓的眼角一直在抽搐着,眼眶裡有液體的不斷晃動。

范醉一直在掙扎,削瘦的臉上青色血管不斷鼓凸,彷彿正在跳動,含含糊糊吐字不清:“達各……我……從沒乖過你……”

方玉鯤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那座法陣是以靈石驅動。我們進去的時候,法陣已經運轉了幾千年。那位前輩什麼也沒有留下。幸運的是,法陣與地下之間有一個很小的連接口,下面恰好是一條暗河。靠着這個沒有封閉的開口,我們在法陣里活了下來。”

賀潔忍不住問:“你們在那裡呆了多長時間?”

被她抓住頭髮控制住的劉蓓聽見來自身後的聲音,不由得冷笑道:“我們是道光十一年進去的,距離現在有多久,你可以自己算算。”

謝浩然想到另外一個問題:“你們是怎麼活下來的?就算你們有充足的飲水,那種地方卻沒有食物。”

方玉鯤淡淡地說:“吃的東西雖然少,但只要肯花時間和心思,食物總會有的。我們挖開法陣的沒有封口的泥土,找到不少蚯蚓。利用它們,再加上“引靈”之法,就能招來很多老鼠。每次捉上十幾隻,剝掉皮,清出內臟,斬頭去尾……我們是修士,控火之法人人都會。邙山那個地方的靈氣很是充裕,我們輪流控制火焰把鼠肉烤熟,雖說沒什麼佐料,缺油少鹽,吃飽肚子卻沒有問題。”

劉蓓感覺來自身後抓住頭髮的那股力量明顯變弱了些。她調勻着呼吸,情緒也從激烈狀態變得平緩下來:“那裡的食物不算少。運氣好的話,“引靈”之術還會招來幾條蛇。暗河裡有魚,吃膩了老鼠可以換換口味。”

謝浩然當然知道“引靈”之法。那是上古時代從獵人之術演變而來的一種道術。就像在陷阱里擺上誘餌,引誘獵物主動跳進去。“引靈”之法是將這種方法擴大化,比如方玉鯤所說以蚯蚓為誘餌引來老鼠,道術對蚯蚓的氣息進行增幅,老鼠在很遠的地方就能感應到這裡有食物,受騙上當,也就是幾分鐘的事情。

他迫切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那後來呢?”

“後來……”

方玉鯤望向被“書山”神通壓在地上的范醉,長嘆道:“老三手腳盡斷,活動起來不方便。我的修為還算不錯,粗通工藝,對墨家技藝多少知道些。那個時候,兵器已經沒用了。我以控火之術熔煉金屬,得到了一些材料,給老三做成了手腳假肢。”

謝浩然慢慢搓着手指,望向方玉鯤的眼睛裡,多了一些感悟和敬佩。

修士的兵器可不是大街上隨便可以買到的尋常刀劍。尤其是道光年間,那個時代的修士注重傳承,對兵器的要求非常嚴格。材料珍貴,煉製過程中還要添加各種秘寶。能夠把貼身兵器熔化,當做材料給另外一個人使用……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表明方玉鯤的品行與心性。

“所以,你們在法陣里結為了異性兄妹?”雖然對方的稱謂已經表明事實,謝浩然還是想要從方玉鯤等人口中確認這一點。

劉蓓認真地點點頭:“我這輩子只認方大哥這位兄長。”

范醉感覺壓在身上的重量明顯有所減輕,他大口喘着氣,艱難地伸直被壓扁的右手,努力擺出一個看起來像是大拇指向上的動作,正指着方玉鯤。

謝浩然又問:“你們是怎麼從那個法陣里出來的?”

方玉鯤感慨地回答:“靈石靈能耗盡,法陣的束縛自然消失。說起來,我們雖然被封禁在邙山,卻也得到了不少好處。沒有了來自外界的干擾,我們兄妹三人修為精進,接連突破極限得以晉陞。只是沒有想到,山中歲月寂寞,世上已過百年。當時我們走出邙山,看到和聽到的一切都那麼陌生,恍如隔世啊!”

他說的這一切完全可以理解。

謝浩然久久注視着方玉鯤,沉默了近五秒鐘,才慢慢地問:“你還沒有告訴我,那塊火源晶的碎片是從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