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佳人就這麼站在生機依然旺盛的大松樹下，看着遠處那個從石階上走過來的俊朗青年，如果是四年前的她，她會牽着山上老馬的那條據說有着狼血統的黑狗來迎接他；如果是三年前的她，她會頭也不抬的轉身就走；放在去年，她會走上去假裝很熟悉的寒暄幾句；不過現在，她不說話就這麼靜靜的看着顧獨走近。

顧獨臉色淡定，但是直到走近了，嘴裡也沒有說出什麼話。上次，兩人不歡而散，這次趙佳人能同意見他一面，商談《琅琊榜》女主事宜，已經很令他驚訝了。

據說，她脾氣很暴躁。

也據說，她是個老實人。

不難理解，這樣的經歷，哪怕曾經是個公主，幾年下來，難免也會摔成賤民。雖然，她不是賤民，相反，還是個香餑餑。

錢德治和老劉大眼瞪小眼，氣氛有些詭異，兩人像那周青原在《西湖二集》中說的傻和尚一樣，摸不着頭腦。

趙佳人不等三人走到跟前，站在半橢圓半金字塔狀的松樹下，向著遠處一起打鬧嬉戲的頑童喊道：“大狗，二狗，三狗，四狗，馬娃娃，別玩了，咱們要回去了。”

那邊的孩子很聽話，點了點頭就衝著他們口中的趙姐姐跑來，眼中疑惑不解的看着顧獨三人，但是什麼也沒有問，便前後互相抓着衣角，排成一列，走在前面，朝着山上走去。

顧獨三人嘴角抽了抽，這家長也太省心了吧，取名字取得這麼隨意？

好像是察覺到了顧獨幾人的疑惑，趙佳人在前面帶着路，開口說道：“這些孩子都是棄兒，有的是周姨從外面撿的，有的是被父母親人送來的。”

“他們中的很多人因為營養不良，身體很差，老馬叔就給他們取了這樣好記又好叫的名字，他說賤名好養活。”

說到這裡，趙佳人的聲音放輕了一些，似乎對於她口中馬叔的說法不太認同。當然不只是馬叔，她口中的很多人，顧獨都不認識，比如那個出現頻率最多的周姨。

趙佳人走着，說著。顧獨三人跟着，聽着。

顧獨也知道了趙佳人為什麼不肯接受他的邀請，前去京城商討。偏偏將地點定在了這個離海不遠的山上。

從趙佳人口中，顧獨知道了這是個福利院，私人性質的福利院。而趙佳人就是這所福利院最大的金主，最近是福利院孩子送禮物的日子，趙佳人抽不開身。

活動之後，趙佳人可以前往京城，不過顧獨等不起，他的《琅琊榜》也等不起，因為京城裡或者娛樂圈子裡有一大票人等着看他笑話，等着看他口中儘快舉辦的新聞發布會。

顧獨腹誹的猜測，趙佳人落到現在這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境地，會不會和她這個任性有關係？為了和自己沒設么關係的一群孤兒，把工作給推掉，顧獨很難想象，起碼他不是這種人，但不妨礙他對這種人的佩服，所以他現在有些佩服或者說尊敬趙佳人了，雖然顧獨覺得她有些蠢。

“怎麼？覺得很難理解嗎？”趙佳人突然回過頭看了看三人奇怪的臉色。

頓了頓，接着道：“說實話，剛開始的那兩年，我後悔了，後悔跨界。”說到跨界的時候，她扭頭看了看顧獨，這個目前看來幾乎是走她老路的人：“那段時間我抑鬱了，頭髮一直掉，脾氣也很暴躁，換了好幾個助理。支撐着我死不回頭的是一種意氣，意氣用事的意氣。那時候我就告訴我自己‘別低頭皇冠會掉別流淚賤人會笑’，哈哈。”

“再後來，我就慢慢恢復過來了，不是看淡了，是找到了一種寄託，就是這些孩子，在外面受白眼的時候，想想這些孩子；票房滑鐵盧的時候，想想這些孩子；被有些人叫黑寡婦的時候，想一想這些孩子。慢慢的我就走到了現在，旁人覺得我很可憐，但是我自己卻不這麼覺得。”

聽了趙佳人的話，顧獨感受頗深的點了點頭，似是很是認同，趙佳人看到顧獨同意的表情，不由對顧獨的看法好上一些。

顧獨覺得趙佳人這一番話說的很對，起碼幫到了他一些事，他托潘鐵找心理醫生諮詢了一些關於精神方面的問題，還就白小憐的癥狀找一些精神科的醫生打聽，當然，他是私下的。

兩個醫生都說了要給病人找些精神寄託，顧獨聽了便犯了愁，找什麼精神寄託？狗？貓？還是兔子？貌似白小憐都不感興趣。

現在，顧獨在想着是不是從哪弄個孩子給白小憐養養？說不定刺激一下，不，精神寄託一下也像趙佳人一樣恢復了，雖然知道基本不可能，畢竟兩人的病情沒什麼可比性，但是總要抱着一定會出現奇蹟的好心態想事情。

若是趙佳人知道顧獨之所以點頭，是因為這些事，不知道會不會真的去山上牽那頭有着野狼血統的黑狗。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雖然古人有時候經常整些不靠譜的東西，不過這句話錢德治現在是認同了，山腳下看，一眼便能看到山頂，沒想到走起來，這麼艱難，若是沒有老劉不時的幫一把，錢德治真的可能，昏過去。

錢德治體質本就差，累成這個狗樣顧獨不奇怪。不過連他都有些氣喘，前頭領路的趙佳人卻是面色只是潮紅了一些。

驚詫於趙佳人高能的體質時，一行四人終於走到了山峰，這是一處頗為寬闊且平坦的地方。正如在山腳下見到的一樣，這山最高的一塊區域，不是尖的，而是一大塊平地。

進大門的時候，顧獨在大鐵門前看到了一個樣貌遠比尋常犬類要兇悍的大黑狗，想來它應該就是趙佳人嘴裡時不時的冒出來的那個有着野狼血統的狗，卻是挺有威懾力的。

趙佳人和穿着棉襖，蹲在門口，抽着旱煙的黑瘦老頭老馬叔打了招呼，帶着顧獨等人走進了大鐵門。

在一群做遊戲的孩子中走過，繞過一個鐵板圍成的涼棚，又拐了一個彎，在一排平房前停了下來。

趙佳人領着幾人來到第二間屋子，推開門走了進去。拿起茶杯給三人倒了杯熱水，絲毫沒有大腕明星的架勢，把老劉給緊張的，坐立不安，這種大人物怎麼能給他倒水。

顧獨倒是沒什麼感覺，只是對趙佳人的近些年的經歷，有了更深層次的了解，在顧獨看來，趙佳人不應該做藝人，應該去泰山啦，什麼山啦，做個姑子，或者做個在現代文明與自然之間穿梭的游吟詩人一樣的文人墨客。這樣應該要比做個高不成低不就的藝人要好。

不一會，門外走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她是趙佳人的經紀人。一番寒暄之後，雙方就開始了關於《琅琊榜》電視劇的商談或者說談判。

顧獨是個看客，主力是錢德治，看着錢德治侃侃而談，顧獨竟然有着吾家少年初長成的感覺。

趙佳人的經紀人要遠比趙佳人更懂得交際，起碼目前看到的是如此，雖然顧獨知道趙佳人也不會什麼不懂。

來的路上，趙佳人說了一些關於她的經紀人的事情，她能接二連三的換了多個助理，自然也能把不順眼的經紀人換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哪怕現在她處境不好，天成娛樂也不會願意得罪她。

但是她沒有，一直以來，經紀人都是這個侃侃而談，其貌不揚的女人。確實，難怪趙佳人捨不得換，這個經紀人據理力爭的都是和趙佳人切身利益相關的。看了看嘴角含笑溫柔的望着自家經紀人的趙佳人，顧獨暗暗猜測，兩女之間難道不可描述？

在一些問題上，雙方都是開誠布公，直接亮出底線，談判很快結束，協議也簽下了。

看着趙佳人拿筆在協議紙上籤了字，顧獨鬆了一口氣。謝絕了趙佳人經紀人希望三人留下吃飯的邀請，顧獨寒暄幾句之後，帶着兩人從小道上原路返回。

直到臨走的時候，才從趙佳人的口中知道，她的經紀人姓韓，顧獨也以韓姐相稱，畢竟年後打交道的時候多着呢。

道別之後，錢德治呲牙咧嘴，顧獨看的笑着搖了搖頭，錢德治這個樣貌加上這副表情，以後如果拍《西遊記》孫悟空可以找他來演，連妝都不用化了。

下山要比上山輕鬆的多，這也是顧獨沒留下休息的原因之一，這一趟不虛此行，《琅琊榜》女主的角色問題解決了，還見到了趙佳人和平常不一樣的一面。就是那個令顧獨有些佩服的福利院院長，趙佳人口中的周姨不在山上，沒有見到。

搖了搖頭，顧獨輕輕一笑，從老劉遞過來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剛剛趙佳人簽的有關主演《琅琊榜》中霓凰郡主一角的協議書。

沒什麼問題，又放了回去。這是他多年養成的惡習，說是謹小慎微也不為過，不過就是這份謹小慎微，卻是在名利場上救了他不知幾次。

最重要的，是這次從趙佳人口中得知的關於溫養精神的方法，效果如何不知，但回去可以找白小憐試試。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