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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燭油緩緩下爬如血肉蠕動,月映紙窗,樹影似鬼魅猙獰。

劉全睜着血絲密布的雙眼,像驢那樣支棱着耳朵,心神綳得像根快斷的弦,

任何風吹草動都被無限放大,就在這時,屋外傳來噼啪一聲斷響,讓他終於憋出了那聲驚呼。

“來了!”

左右隔壁門被猛地推開,腳步凌亂,三個勁裝漢子沖入房中。

“二爺,怎麼了?”

其中一人見四周並無異樣,問道。

劉全惶然不安道:“院里有人!現在兩位上仙不在,這可如何是好。”

那三個勁裝漢子面面相覷,其中一人說:“老三你,你去看看?”

“我就在這兒守着二爺,還是你去……”

“怕前怕後,我去!”

一個漢子到院中轉了一圈,沒一會,撿回根樹枝,笑道:“二爺,風吹斷的。”

劉全臉色卻愈發難看:“斷口還泛着青,什麼大風能吹斷?”

眾人齊齊打了個哆嗦,屋裡寂靜無風,卻讓人背後發涼。

彷彿暗中正有一雙陰森的眼睛,正在打量他們。

這時,牆外傳來一聲貓叫。

那漢子鬆了口氣,“二爺您聽,是野貓。”

劉全臉色一緩,卻依舊沉重。

牆外,學貓叫李長安鬆開捏着嗓子的手,消失在黑暗中。

離開劉全的院子,李長安來到另一條橫巷裡。

小心避過喊着“天乾物燥”的打更人,潛伏到橫巷裡的一間院子邊上,附耳聽去,裡頭隱隱傳來低吟聲。

這就是單強的屋子,韓老太的兒媳婦,就在這院子里。

…………

雖然乂字是出現在劉二爺的門口,但自一月前死了四個人後,青虎幫人人自危,像豬圈裡的牲口不知屠刀下一次會指向何處。

單強心中害怕不比劉全少。

每到夜深,他用**讓自己暫時忘卻恐懼,然而當**發泄殆盡,身旁的女人便讓他感到厭倦,他於是披上衣服,走到院內。

月黑無風。

一陣鐵耙子撓骨頭似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讓人毛骨悚然,他臉色霎時臉色白得像刷了一層牆灰。

怔了好一會,終於進屋摸出一柄長刀,咬牙切齒地走向大門。

“倒要看看你是個什麼東西……”

大門嘎吱慘叫着被推開,單強環視四周並無人影,又握緊刀柄走到外面,便看見了門上兩道交錯的劃痕。

這兩道劃痕,彷彿兩條勾魂鎖,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張大了嘴,卻不敢驚呼,街邊晃蕩的布幌子、張牙舞爪的老樹,都變成了可怕的模樣,甚至檐角掛着的黑燈籠也好像一串陰森森的人頭。

他看不到的是,李長安就蹲在大門橫樑上,無聲地冷笑着。

單強耳邊突然傳來風聲,不等他反應,一把刀從他後頸齊根沒入,他只來得及感到脖子一涼,就失去了意識。

李長安屈膝落地,把刀從單強的後頸里拔出,這是脊骨與頸骨的連接點,只要被切斷後就會立刻死亡,並不會發出聲息。

放下單強的屍體,李長安輕輕關上院門,遁入黑暗中。

兩刻鐘後,他回到家中點起油燈,將刀仔細擦拭乾凈。

算上單強,他已經殺了五個人,換句話說,他就是傳聞中的索命厲鬼,所以白天在菜場里他才能斷定柳半仙是想訛詐韓老太。

前日特地在劉全門口提前划了記號,並不是好心提醒,卻是故意要拖垮他們。就像陰影中的獵手只要未出箭,獵物就會驚惶不安,直到筋疲力竭。

剛殺了一人,李長安卻心情平靜,倒床便睡了。

睡夢中,他化身為刀,有什麼看不順眼的,便一刀斬了過去,殺了個血染山河,天翻地覆。

…………

清晨,天際剛露出一絲魚肚白,李長安就起了床。

簡單洗漱後,提刀向家中小院里那間散發著血腥味的小屋走去,這是關豬的豬欄,買來的豬都關在這裡。

兩個月來李長安每天都會殺一頭豬。

殺豬有禁忌——每逢單數的日子不可動刀;三日內不能殺第二頭豬;殺豬之前需要焚香祭祀。

這些他都未照做。

殺豬不為賺取錢財,也不怕什麼業障,只為練刀。

推開木門,滿身污穢的肥豬從夢中驚醒,吭哧吭哧爬起來。

李長安眼中看到的卻不光是一頭毛皮骯髒的豬,而是個會動的肉架子——耳邊的皮薄後頸的皮厚,兩隻前腿中間夾着心,心後面是肝,肝上面是肺,他一眼看過,便瞭然於心。

牲畜的六感最為機敏,豬感到了殺氣便驚慌地往後縮着,李長安打開木欄,道:“抱歉,我也不是好殺之人。來世投個好胎吧。”

那豬無路可退,凄厲地尖嚎一聲,氣勢洶洶想從縫隙里鑽過,但一把屠刀卻噗呲齊根沒入它的耳中,它得願以償衝出了木欄後便轟然倒下,連掙扎都沒有。

尋常人家殺豬得三個男人來幫忙,但李長安只一刀就解決了問題。

其實兩月前,他第一次用刀時也是殺得滿身是血,那豬頸子上開了老大條豁口還能嚎叫着四處亂竄,搞得他狼狽無比。現在,已能殺得乾淨利索,就像吃飯喝水那麼簡單。

他一攥拳又鬆開,眼中恨意一閃而逝,自語道:“應該差不多了……”

將豬拖到院子里,打來井水洗凈,開始解豬。

劃開喉嚨,刀刃靈活地在筋骨間穿梭,肉就像熟透的西瓜那樣被唰唰切下,骨肉分離。拿兩斤瘦扔廚房大鍋里生火煮了,剩下的,就層層有序放入竹筐。

豬殺完後,便從院角抱起一捆青磚,吊在半尺長的木棍上,直臂平端,讓木棍像秤桿似的紋絲不動。

這是練腕,刀要用好,腕勁必須練老。

同時,他腳趾像十根釘子似的摳緊地面,繃緊小腿弓步下蹲。再側腰收腹,像擰毛巾一樣,將整個人從腳到頭擰出一股彈性十足的勁道,扭身盯住木棍前端,做出開弓的模樣。

蓄勁如開弓。

李長安耳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射鷹樁的藏弓式,你練得不錯。”

他面不改色,彷彿對這聲音早有預料,動作不變,喊了一聲:“白前輩。”

射鷹樁本就是這聲音的主人教他的,此樁法分為“開弓式”與“藏弓式”,他沒有弓,便只能練藏弓式。

他口中的白前輩,便是白忘機,兩月前,李長安剛開始在菜場中賣肉。那時,白忘機便神秘出現,開始教他練武。

兩個月過去,李長安只知道白忘機來自於青牢山以外的東荒,其他一概不知。

白忘機始終一副是高冠廣袖的打扮,不知從哪走了出來,將李長安從頭到腳打量一番,然後說:“你能擰出這股勁,說明練的不是死力氣而是練活了。不過你練的時間尚短,還有些缺陷。”

說罷,他並指如鞭在李長安腰上啪的一抽,李長安腰上有塊肌肉沒用上勁,一受到刺激,頓時鼓脹堅硬如鐵,整個人的架子又穩當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