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教育為名的恐怖折磨，在名為億泰的青年心底留下了不堪回首、難以磨滅的傷痕。

但今日，再度於夢境間隙中目睹過往回憶映照的畫面時，轟炸空間臉上卻沒有絲毫波動——

意識寄存於替身之內、藉助夢境世界擺脫了人類載體的影響，沒有了那些軀殼本能反射與各種分泌物對情緒的干擾，反而能從另一種更為客觀冷靜的視角看待過去的痛苦回憶。

無論經受了多少折磨，無論積累了多少仇恨...

拋開立場與敵對情緒來看，把他當小白鼠擺弄的那一位並沒有違背任何承諾，也確實履行了作為“老師”的義務，起碼在知識傳授與能力開發這方面，已經做到了極致。

“...程斌...”

咀嚼着那個帶來複雜感觸的名字，轟炸空間右手抬起、前推，眼前扭曲的隧道隨之崩潰，一片藍紫色的漩渦綻放開來將他吞沒。

穿過帷幕，迎面而來的，是衝垮了一切回憶泡沫的不羈狂笑——

“——此刻，即是天開之時！！！”

洪鐘大呂般的狂笑聲在這一瞬貫穿了他的身體，似是幻覺的景象在他震動的心靈中掀起巨浪，震撼、狂熱、恐懼...人類的各種情緒在這一瞬主宰了他的意識，無限的渺小感充斥他的內心，就像一個看清巨人身形的螻蟻。

短暫的失神後，轟炸空間抑制住內心的震動、重新恢復了意識。

眼前，是一片璀璨的星海，但無數的裂紋自視野中央向著四面八方擴散，一個散發著藍紫色光暈的破碎孔洞，正伴隨着裂紋的擴散舒展着身軀。

下一瞬，幾乎要撕裂眼眶的裂紋靜止了下來，連同尚未被吞噬的閃爍星光，世間的一切都凝固在那。

一個怪笑聲在背後響起——

“...就算是不完整的再現，也能讓每一個目睹者深刻感受到自身的渺小，無論多少次...不過你這次醒的倒是很快啊。”

懸浮在深邃黑暗中的轟炸空間轉過身來。

藍白色的星球作為背景，襯托着手持巨大鐮刀的死神身影，漆黑斗篷上方那凝固着怪笑的白色面具用雙眼處的黑暗空洞正對着他。

“...那麼，我親愛的師兄，你來到這裡，是有了什麼發現嗎？”

“我去的那個點...”如同雕塑般的藍白面孔少見的微微扯動，停頓了一下後慢慢說道，“...雖然沒有直接接觸，但我忘不了那種感覺，我很確定，我遇到的就是那個人。”

“這麼說...”死神13歪着腦袋、將鐮刀夾在脖子處，空出雙手對轟炸空間攤了攤，“...我們中獎了？”

藍白的身影無聲點頭。

“嘖嘖嘖，”巨大的鐮刀在死神13的指間轉出了殘影，慘白的眼球從笑面的黑框中溢出，拖着長長的眼柄如眼淚般不斷滾下，“我好感動啊，感動的都流淚了！

“你知道這中樞附近有多少個平行世界嗎？就算是那個長耳兔子，也沒可能在這種距離下有着準確的把握，結果那傢伙居然真的落在這裡了，我該怎麼報答他的教導、改造之恩呢...”

不知道該說是興奮還是焦慮，肩扛鐮刀的死神13在虛空中飄了幾圈，寬大的斗篷來回搖擺。

“說實話，”驟然停下來的死神13轉頭看向轟炸空間，“我還是有點難以想象，那個根本不存在潛意識這種東西的、真正意義上的怪物，居然會做夢。”

“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在‘自己’的衝擊下絲毫不受影響，”轟炸空間轉頭看了眼遠方的藍紫色破碎之痕，話語間若有所指，“按照你能力現在的判斷標準，只要主觀意識失去主導地位陷入混亂，任何潛在的精神活動都可以認定是做夢不是嗎？”

“嘿，”死神13順着轟炸空間的視線向那邊瞟了一眼，隨後轉回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藍白色人形替身，笑着搖了搖頭，“迪奧大人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世界...算了。”

突兀的終止了話題，死神13在手心拍打着鐮刀長柄，好奇的對轟炸空間問道：“所以你冒着混亂邊界的風險跑到這裡來，只是為了告訴我這事？”

混亂的夢境底層與這神秘的破碎之境都不是什麼安全的地方，除了作為夢境主宰者的死神13外，沒事誰都不願意往這裡跑，轟炸空間顯然不可能為了傳一句話找上門來。

“我不明白，你的目的是什麼？”轟炸空間低頭看了看遠方靜止的地球，隨後抬眼看向死神13，“他的到來是一個機會，但看你公告里表現出的態度，你似乎只是把這當做附帶的消遣？”

“機會？什麼機會？”死神13輕佻的倒持鐮刀，用巨大而鋒銳的彎刃的尖端摳挖着耳洞，“既然你現在充當著狩獵者，那你就單純的考慮狩獵不行嗎？我說的很清楚了，誰抓住他，我就給誰獎勵，無論是前往現實還是前往神國，只要我做得到我都答應啊，你想要什麼？嗯？”

轟炸空間如同金屬塑像般的硬朗面容沒有絲毫變動，但他垂在一旁的右手五指一張後驟然握緊。

無形的線條在抽象的維度中延伸編織，扭曲時空而成的立方體在死神13身周展開——

崩塌！

死神13如同泡沫幻影般從原地消失，在後上方几個身位外重新顯出身影。

看了看左手僅剩的一截金屬柄，又看了看隨鐮刀一同消失的右手，一隻耳朵連同半張臉被抹去的死神13張大嘴巴原地轉了圈，低頭看着自己空蕩蕩的胸腹——

好在寬大的斗篷原本就只是裝飾品，他被斗篷遮掩的身軀其實只有頭、肩膀和手...

“你想殺了我？”死神13單手聳肩攤手，不可思議的看向轟炸空間，“你剛才是真的想殺了我？！”

轟炸空間沉默不語，只是抬起右手對着殘缺的死神張開五指。

更廣闊的空間在震顫、扭曲後徹底毀滅。

空間抹削的速度實在太快，死神13的殘軀毫無抵抗之力的被抹滅，但在下一瞬，那手持鐮刀的身形就完好無損的出現在原地。

“殺我？在這裡？”死神13一臉荒誕的用手指點了點腦袋，“你在做夢嗎？啊哈哈，你現在確實在做夢...開什麼玩笑？！”

黑袍飛揚，沉重的鐮刀在真空中揮舞。

隨後其鋒刃在與白色手掌相遇的瞬間寸寸湮滅。

一次隨手的揮擊，正面衝來的死神13武器崩壞、腦袋肩頸驟然消失，只留下了扭曲融合在一起的左右手臂。

黑色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背後。

看着默默轉過身來的轟炸空間，揉着脖子的死神13嘆息了一聲：“沒錯，在這裡，我那令傷害與現實同步的能力會一直起效，對夢境的操控能力也會受到很大的削弱...

“但這樣你就有信心殺死我了？難道你真的蠢到那種程度，會相信我一直暴露在外的身軀形象就是我的本體了？難道你認為，在外面的環境里，經歷了那樣可怕的改造後，我的替身形態還會和原本一模一樣？”

作為靜止背景的藍白色星球在無數裂紋的蔓延中崩裂，密密麻麻無限分岔的、如同根須又如同電纜的黑色物質在碎裂的星球間張牙舞爪。

“你到底在想什麼？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