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眾生所敬畏的神明，替身“世界”，迪奧。

在一部分知曉世界內外深層秘密的生命看來，這三個描述所針對的目標應當是同一個生命——那個試圖侵吞一切的怪物。

夢境世界之中，神明信仰體系內抱有此類看法的人不在少數。

然而，崇拜是距離了解最為遙遠的感情。

作為最高級的使徒，全程參與了這個世界內迪奧平行個體的“天堂晉陞儀式”、對自身效忠目標了解非常深入的死神13，心底很清楚圍繞替身深層力量的各種複雜問題。

對死神13而言，最為關鍵的問題，就在於他對自身效忠對象的定位——

在圍繞天堂之眼糾纏的諸多平行世界中，是迪奧大人拯救收養了不到一歲的身為嬰兒的自己，只有他從一開始就將看似幼稚的自己當做可以正常交流的獨立意志，並通過教育與分享促成了他的一路成長。

那個與作為人類時的自己長期接觸的、有着吸血鬼之軀的迪奧大人，才是一切忠誠心的最初源泉。

至於迪奧大人的替身“世界”，以及由替身“世界”吞噬平行世界與其他替身所形成的、因內部自爆而陷入混亂的“吞噬一切的神明”，效忠的優先級自然就等而下之了。

迪奧、世界、神明這三者之間，在意識層面有着微妙的區別。

替身層面的“世界”還好說，通過天堂之眼附近重疊糾纏平行世界的特異點貫穿平行自我意志、舉行特殊儀式篡奪取代替身界外主意識的方法，本來就是迪奧大人教給他的，完成天堂晉陞儀式的迪奧大人和替身世界幾乎可以看做是一體——

替身的意識原本就和各個平行世界的載體的意識有着緊密聯繫，靈魂內層的爭鋒，死神13自己也輕度經歷過，雖然沒舉行過自身獨有儀式的他說不準儀式內最終會遭遇什麼，但他不相信擁有強大意志的迪奧大人會輸。

哪怕...這個過程中要面對其他平行世界的迪奧們。

不管怎麼說，替身“世界”和死神13所知的迪奧大人的意識可以看做是統一的，就算有些微的差異矛盾，也會在世界線變動中逐步削減消失。

但是，死神13現在所擔憂的，就是自己可能遇到了那“些微的差異矛盾”，甚至迪奧大人意志和神明意志之間的矛盾。

因為夢境世界中做出背叛行為的轟炸空間，體內蘊藏着替身“世界”的力量、暗中受到了“世界”乃至於“神明”的意志驅使。

對於死神13這樣的使徒來說，這是非常非常糟糕的發展，所以他甚至都顧不上理會那危險性極高的程斌，在確認事態後的第一時間就利用替身能力返回現實，試圖重新聯繫上他的效忠對象——

通過似木似肉的管道牆壁裂隙間滲入的、如同實質般的藍紫色光暈。

......

夢境世界，在星空間一點點擴張的藍紫色孔洞外。

如行星般龐大臃腫的替身，在死神13的意識轉向現實時就突兀消失了，程斌當即意識到對方做了什麼，不過還沒有方法訪問現實的他也阻止不了夢境主宰的行動。

反正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死神13在現實里擁有的能力有限，其離開的行動又讓夢境核心抵抗侵蝕的能力飛速下降，程斌也就沒有多管。

已經篡奪了大部分夢境權限的他，在動念之間就扭曲了夢境相對現實的時間流速，在穩定既有夢境架構延緩其崩塌過程的同時爭取了更多了行動時間。

完成夢境底層程序層面的一些操作後，程斌才將注意力轉回來，觀察起了失去意識的轟炸空間和那顯眼的藍紫色星空裂隙。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蘇醒過來的綠色法皇，使用出了遠超其過往水平的意識干涉手段，成功越過了不穩定的夢境核心防線，來到了程斌的身邊。

簡單的觀察與情報交流後，從另一個視角知曉了部分夢境亂象的程斌沉吟了一會兒，隨後對氣質有了微妙變化、整體顯得很沉默安靜的綠色法皇說道：“總得來說，夢境世界的狀況不妙...

“就算是我，就算排除能力特殊的死神13的干涉，也沒辦法逆轉當前夢境世界已經啟動的崩塌進程，畢竟有些東西在夢境構築之初、在一切的基石上就已經刻錄好了...

“我可以輕鬆的在夢境崩塌後重新塑造一個任何形態的虛幻世界，但阻止當前滾雪球般的崩塌是不行了，實在是能力有限——如果我能大範圍干涉現實估計還有法可想吧。”

一團糾扎的綠索在程斌周圍穿梭交織，不知為何無意保持人形的綠色法皇，聲音平淡中帶着點疲憊：“終歸是場夢罷了，這不是什麼大問題吧？”

已經從夢境內核挖掘出一些信息的程斌搖了搖頭，嘆息道：“如果沒有意識記憶相互滲透的現象，夢境崩塌也不過是舊夢完結、新夢誕生的場景切換，確實沒有什麼問題，但是...”

頓了頓後，程斌嘀咕了一句什麼，隨後忽然轉移話題道：“我這倒是有兩個關於你的消息，一個好一個壞，你想先聽哪個？”

夢境世界裡的對話更多是基於意識交流，又不是通過空氣震動傳播，就算是在這片離奇的星空中，傳訊對懂夢的人而言也沒什麼障礙，綠色法皇多少聽到了一點程斌的嘀咕，就是不知道對方這有些感慨與刻意感覺的嘀咕代表着什麼——

...補完？什麼補完？

“...壞消息我已經聽的夠多了，”拋開那點疑惑，綠色法皇心底浮起一絲期待，“有什麼關於我的好消息？”

“好消息是，你還活着——”程斌帶着古怪的表情攤了攤手，在徘徊綠索靜止的瞬間繼續說道，“我是指，你的靈魂在現實里還有對應的軀體，死神13刻意保留了你的生命，你和其他進入夢境的人一樣有在現實里蘇醒的機會...

“不僅如此，所有因夢境傷害同步到現實而死亡的人，或者說靈魂意識在夢境環境消散的人，都還沒有死透徹——沒錯，別激動，你那些同伴的靈魂可能還存在於當前夢境世界的某個角落。”

程斌側身偏頭看了看擴散速度似慢實快的巨大藍紫色孔洞：“當然，這些沒有現實軀體關聯支撐的靈魂，當前的狀態也談不上好。”

消化了這個好消息後，加速穿行的綠色長索團忽然聚合起來轉換成了人形，碧綠熒光流轉的替身對程斌點了點頭：“謝謝...那麼，壞消息是什麼？”

“壞消息么...”程斌瞥了眼轟炸空間身體上擴散的金色紋路，側臉看着那已經擴張到從一側根本看不清邊界的恐怖藍紫孔洞嘆了口氣，“...我們恐怕活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