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了前方侵入夢境核心並壓制住轟炸空間的人類男性的形象後，死神13心底泛起一陣不詳的預感——

太快了...程斌對夢境支配權的侵蝕速度太快了...而且他憑什麼能如此輕描淡寫地鎮壓轟炸空間爆發出的、屬於“世界”的力量？

轟炸空間突兀的暗殺與拖延，讓死神13多少意識到了計劃外情況的發生，於是他在對抗與鎮壓過程中一直有注意控制力量調動對夢境整體的影響。

他很確定，夢境核心的失穩程度尚未越過徹底崩潰的界限，無論程斌的意志有多強，只要其能力沒有脫離替身靈魂體系的支撐，就沒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篡奪夢境的支配權。

畢竟替身“死神13”才是天生的夢境統治者，尚未覺醒的“無限”就算在相同的基礎條件下也不可能以短擊長獲取勝利，何況其開局處於絕對劣勢之中？

正是因為對程斌和自身的能力有着客觀的認知，死神13才會看衰自己在夢境主導權爭奪方面的長期前景，但也是因為這種客觀的認知，他才警覺到目前狀況的不正常——

就像是兩個剛剛接觸的黑客，其中一個還在用接口、漏洞等數據層面的視角探尋對方的痕迹，對方就已經突兀出現在他身邊、劈手奪過他的鍵盤砸在了他的臉上。

這已經超出了該領域既有規律的範疇，完全不科學，絕對不魔法，更加不替身。

總之...

“...太快了...”行星級觸手怪的疑惑在星空間迴響。

“確實，”程斌打量着前方造型離奇的死神13，贊同地點了點，同樣語帶疑惑地感慨道，“我也覺得太快了。”

程斌奪取夢境權限的過程遠比他預料的要順利——

在察覺到夢境失去穩定、所有意識源開始互相滲透後，依靠反抗軍探索成果初步總結出一套夢境干涉規律的程斌當即乘機向著夢境深層侵入。

數以億計的生靈意識混合而成的夢境在深層何等混亂複雜？沒打算大開殺戒同化或破滅其他靈魂意識的程斌，也只能順着自己找到的夢境核心線頭一步步下沉入侵。

但就在這個過程中，與其他意識源接觸、被其記憶思緒滲透的程斌，察覺到了異樣——

太快了...

不同生命的靈魂意識，相互觸碰、滲透的過程，太簡略、太輕易、太迅速，夢境深層的意識之海，其本質同化統一的程度遠超預想。

就像是這個世界的生命，在靈魂意識的層面沒有一絲隔閡一樣。

這怎麼可能呢？就算是一點點無關緊要的隱私都難得示人的人類，會毫無隔閡的向夢境所有生命坦露自己的所有？在無數醜惡的負面因素麵前，所有人意識深處都沒有哪怕一絲絲的抗拒？

一切侵入的阻力，都隨着程斌向夢境集體意識之海的不斷深入而飛速潰散。

那不是靈魂算法層面的天淵碾壓，不是知識與意志層面的逐步勝利，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融匯歸一。

就像是...他正在侵蝕自己的靈魂、奪取自己的軀體、和自己搶奪主導權。

偏偏這個“自己”，本是一群相當陌生的外人。

順利站到夢境核心空間中的程斌，注視着遠方那炫目的藍紫光暈，心底的疑惑並不比死神13要少。

轟炸空間外溢的力量全數收斂、意識軀體完全陷入沉寂，程斌收回了按在他後頸的手，看着前方的龐然大物重複了一遍之前的問題：“現實世界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哼...”把控不準事態的死神13丟掉了無用的疑慮，滿懷惡意的對程斌說道，“...想知道現實里發生了什麼？你不會自己回去看看嗎？還是說，即便你成功侵入了夢境核心，你也沒有脫離這幻夢去感知現實的能力？”

“我沒有這能力，你應該感到慶幸吧？”程斌並未否認對方的判斷，他反問道，“雖然面前的你像是一個可以張牙舞爪肆意行動的觸手怪，但現實里的你應該並不具備自由行動的能力吧？

“雖然這個龐大的夢境是圍繞你的替身能力構築的，但你在現實里應該只保持着與所有客戶端生命的‘接觸’，維護這些生命生存基礎的、能對你們現實身軀進行物理干涉的，應該是這個世界的‘我’吧？”

怪物的無數觸鬚憤怒的狂舞了一陣，隨後忽然完全靜止了下來，就像是一大團糾結的植物根須。

不知道有沒有眼睛這種器官的死神13，“目光”逐漸渙散，他將注意力從夢境核心的那個青年身上轉移，投入了另一個黑暗深邃的空間。

...呵...現實...

純粹的黑暗中，十多歲的人類少年生疏地動了動手指。

沒有重力的黑暗空間，就像一間孤寂的牢籠，有着非裔深棕色皮膚的少年，從指尖開始逐步感應、活動着自己的軀體。

就像普通人嘗試感知並活動耳朵一樣，一點一點獲取身軀對應部分知覺並控制其肌體運動，是一個難以描述的微妙過程。

畢竟很久沒用過了。

畢竟...有部分肢體，不是生來就有的。

伴隨着少年的活動，暗淡的紅光在黑暗空間中照亮了事物的輪廓，如同血管般散發著熱量與光芒的脈絡構成了一個巨大的球面，無數脈絡糾結、延伸、匯聚着刺向球體中心，直至收成一束扎入少年的脊背。

如同常人活動耳廓一樣，少年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臉龐五官後、停止發軟四肢的活動，將注意力集中到了背部，嘗試將感知一步步延伸到背後的根須脈絡上，再一步步延伸到粗壯脈絡構成的球面上。

那些不知道蔓延到多遠多深處的、有着無窮分支的、如同血管一樣的巨大脈絡，確實是屬於少年身軀的一部分，他可以感覺到它們，而在足夠的意志力與一點點運氣的幫助下，他也可以稍稍活動一下它們。

就像人類奇蹟般控制着自己垂落的頭髮翹起一樣。

粗大脈絡輕微蠕動引發了陣陣轟鳴，少年努力抬起頭來、專註的看着前方，直到兩根大廈般巨大的管壁挪動了一點、露出一道刺目的縫隙——

強度足以刺瞎人眼、但卻溫和如水般違背了光學規律的藍紫色光暈，如同實質一般從裂隙侵入，並擴張填充滿了整個球形空間。

視野完全被藍紫色光芒遮蔽的少年伸出手掌，看不見自己手掌的他努力抓握，似乎想從這迷離的光暈中獲取什麼——

“神啊...不...迪奧大人，我現在到底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