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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夢魘輪迴中掙扎出來的山林,距離心慈手軟這個詞彙是非常遙遠的。

雖然養狗養久了都會有感情,山林對議事堂內包括鹿米在內一直跟隨自己的熟人也不是沒有情分,但本着首領的自覺,他在坐下之前就已經想好了鹿米和旁邊兩排精銳脫產戰兵在事後的撫恤與空缺頂替安排方案了。

一個剛剛過度到父系氏族步入奴隸制階段的族群,其崛起與兼并的過程中可沒少在肥沃土地下埋藏鮮血與骸骨——外姓固然多,但同族更不少。

之所以山林沒有立刻動手、選擇放任對方表現,除了他心底的各種疑問需要更多觀察外,無非就是藝高人膽大——

擺放在廣場上的火盆,一個人或許受限於能力與視角,無法詳盡的記憶住火盆的位置與構造細節,但若有成百上千的人、從各個角度觀察過這個火盆,他們充滿差異的認知信息中總會有一部分交集與現實嵌合匹配。

成千上萬的人聚集在一個城市裡,互相交疊的共同認知對現實產生了強大的錨定效果,代表模糊與混沌的灰霧因此在城裡難見蹤跡,人們也不需要時刻維持在濃霧荒野中那種極限求生距離和互相照應的視野。

這意味着,只要留意餘波與影響、管控目擊者並緊握“解釋權”,山林各種意義上的“活動空間”就會很大。

但,終究還是搞清楚事情的原委更為重要。

和鹿米搭話的山林,其實更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角余光中的那兩排精銳戰兵上——

鹿米一個人做出近乎反叛的行為,還可以說是山林他自己無法做到事無巨細的程度、看走眼了,但直屬他的精銳戰兵接近一隊的人出問題,這就已經完全超出了“常理”的範疇。

以山林的眼力,可以清晰的看見兩旁肅立的士兵的細微生理反應,他很快就察覺到了這些人那極不自然的狀態與複雜變幻的情緒。

——並非是物理層面上的,而是某種精神層面上的強制約束?但這怎麼可能?這種超越常識的力量,怎麼可能沒有半途湮滅、反而無聲無息的擴散到了我這來?難道...這還不夠“顯眼”嗎?

確認了周圍人狀況的山林心底凜然。

他意識到了,自己對某條世界高危背景詞綴的理解,可能存在很大的誤差。

這是非常嚴重的問題。

比起無限空間任務背景的理解偏差,一個中高層族人帶着一隊精銳戰兵反叛反而是無足輕重的小事,或者說,能藉此提前察覺到這個問題,這反叛反而是大大的好事。

【任務背景原文里就有“顯眼”么...說到底,“顯眼”二字本身就在明示這個世界裡存在“眼”以及其對應的觀察者,所以對此觀察者的客觀實體進行猜測並驗證,要遠比盲目低調更重要啊。】

在鄭重起來面對鹿米的山林背後,探查工作更進一步、能讀取到載體部分情緒意識碎片的緋紅之王倒是察覺到了更多細微的信息。

他越過山林的肩頭,看向簡陋木桌上擺着的那疊玉石質地的輕薄卡牌。

【玉族那邊的...該說不愧是主導最後混戰局勢走向的試煉者嗎?在這麼靠前的時間點就已經抓住了此界的核心要素,不知道山林死後那個試煉者又走出去多遠,如果他最終成功回歸了無限空間,那就得多考慮一下蝴蝶效應對他的影響了。】

通過干涉改變山林的命運軌跡來提升匹配度自然會引發一系列的蝴蝶效應。

但只要控制這種蝴蝶效應不要過多波及其他回歸無限空間的試煉者,並且在山林原本命定終點前進行無情背刺,那這種變化帶來的影響就不會立刻引起無限之主那種高層面生命的警覺——

畢竟就回歸的高低維度觸點來說,該回去的還是回去了,沒回去的也沒回去,一切正常沒有動蕩——至於混戰之中某人多活一秒或少活一秒、強一分弱一點這種事情,估計也不會對勝利者在回歸後的生命軌跡造成什麼影響。

至少“變數”不會超過世界線正常衍變的幅度——正常的世界線在各種擾動下都會變動不休,何況這個背景未知的、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

背後那理論上屬於自己的替身的險噁心思,同步率不夠高的山林無從察覺,他此刻的精力都集中在了疑似持有超自然力量的鹿米身上。

做出了近乎反叛行為的鹿米,倒也沒表現出任何反派的氣場,甚至其臉上勉力鼓起的那點坦然,在山林這位鹿族首領的嚴厲注視下,都逐漸綳不住、透出了一絲緊張與局促。

——看上去沒有什麼人格精神層面的突變,鹿米依舊是原來的那個“老實人鹿米”?

無言的交鋒後,山林緊盯着鹿米的雙眼,在其下意識偏開視線時再次重音問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你對我們的族人做了什麼?!”

鹿米順着山林揮舞的手臂看了眼旁邊肅立的戰士們,隨後垂下目光嘆息了一聲。

山林微微皺眉,放緩聲調道:“你看看現在的天色?你新屋裡的婆娘不會擔心你?你兒子才多大?你要我明天怎麼給她們解釋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在山林提及家人,特別是自己家裡的新生兒時,鹿米身體一顫,霍然抬起頭來,將手伸向了前方的桌面。

下一個瞬間,鹿米手裡捏着三張玉牌站在桌後,他看着山林正想開口,忽然迷惑了一瞬——自己什麼時候拿好了三張牌?自己什麼時候站起來的?

面對過往一直尊敬的首領,太過緊張導致恍神了嗎?

鹿米急促的呼吸了幾次,隨後鎮定下來重新坐好,同時他將手中三張牌翻過面放在了桌面上。

在時間刪除的空間里初步確認了對方行為危險性的山林瞥眼看去,這三張雕琢精緻的玉牌上,用細細的線條勾勒出了簡陋但卻寫實的圖畫——

一個站立的人、一隻強壯的牛、一把粗獷的雙面斧。

在圖畫的上下,還有一些細小文字,似乎標註着卡牌的名字、性質、分類以及圖畫中事物的各項屬性數值。

在自己的現實世界裡玩過不少桌面遊戲的山林,匆匆一瞥間就能大致猜到這卡牌的各種複雜設定。

老實說,很早以前他就從族人那聽聞了這類從玉族傳過來的卡牌賭博遊戲,但那時候近乎撲克牌比大小的簡陋遊戲並沒有引起他多少注意——

越過了奔波求生的階段後,類似的自娛自樂活動在有了更多空閑時間的族群里堪稱繁多,山林對此抱着一份警惕,也僅僅是因為作為其源頭的玉族看上去就不是很正常。

但正因為這份公開的異樣,山林才會抱着看別人樓塌的心態維持最低程度的關注——過往那些顯眼的族群,不都是這麼莫名其妙的消失的么?

但現在這種情況,要怎麼解釋?

山林挺直的脊背有些僵硬。

腳步聲在他身後響起——從飄渺到沉重,從遙遠而模糊到觸手可及的清晰。

不是正常那種由遠及近的聲響,而是山林曾經體驗過的、異物從灰霧中顯現的那種、從巧合逐步走入真實的過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