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攤主咂了咂舌頭。
他真的不懂行情，對於他來說，一兩銀子就已經很多了，但是這小娘子竟然說還可以加價……
老攤主想了想自家的困難，心裡忍不住有些活動起來。
這會兒，他實在是很想知道這幅畫到底能賣到什麼價，然而，方才已經說了價錢是一兩，這會兒又變卦，那也似乎實在不合規矩……最後只好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念頭又給壓了下去。
誰料，那邊的羅小思卻道：“老爺子莫要為難，您不懂行，我卻是懂的。我不能占您這樣的便宜。價錢嘛，我就給您……”
話未說完，旁邊那小男孩卻徑直開了口：“小姐姐，我們說了賣一兩，就賣一兩，不管本來能賣到多高的價錢，我們也不漲價，做人不能失信！”
這回換羅小思愣了，沒想到這小男孩小小年紀，卻有這樣的心胸。
羅小思看着他一張面黃肌瘦，卻長相清秀的小臉，忍不住道：“小弟弟，你識字嗎？念過書嗎？”
小男孩猛點頭：“我識字啊，我還會寫呢！”
說著便伸手沾了茶水，在那桌子上寫了三個字。
羅小思登時眼睛一亮：“謝敏之……這是你的名字？寫的真好啊！”
“謝”字筆劃十分複雜，對於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來說，實在是很難寫了，但這小男孩不僅寫出來了，而且三個字都寫的方方正正一樣大小，十分規矩。
這一看就是練了許久的，但是看這祖孫倆的穿着，卻又不像是能念的起書的人家。
那小男孩得了誇獎，愈發昂頭挺胸。
“我是看着書上的字，自己學的！而且我也不小了，過了年就十二歲了！”
羅小思又是一怔。
原來這孩子都已經十二歲了，比自己也就小三歲而已。
只怕是跟她元身一樣，吃的不好，營養不良，所以看起來才這般瘦小。
看着小男孩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泛着十足的精氣神兒，羅小思心中一動，忍不住又問道：“老爺子，你來賣畫，該不會是想送小弟弟去念書？”
老攤主搓搓手：“是，是啊，讓小娘子你猜中了。”
不過，念書的費用可不是普通人家能負擔得起的，怪不得這老攤主說什麼也不肯還價。
既是窮苦人家，卻又這麼上進，且還這麼守規矩，羅小思一時便動了惻隱之心。
“這樣吧，畫呢，我還是按照一兩銀子的價錢買下，另外孩子念書的束錢我來出，如何？”
老攤主頓時傻在那裡。
“這，這怎麼行？小娘子，你，你也只是個孩子呀……我怎麼能收你的錢……”
羅小思卻不由分說：“就這麼定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吧！”
說罷，轉頭就命寶梅拿錢出來。
寶梅把錢往外一掏，這才發現幾顆小銀錁子都挺大的，羅小思也不管，隨便拿了一顆就要塞給那老攤主。
那老攤主見了，連忙擺手：“這不行，這不行，得去絞開！”
說著，取了銀錁子親自跑着去找小二了。
這邊里，小男孩謝敏之把畫重新仔細包好，交給了寶梅，寶梅收起來，又望着他寫的那幾個字，不停嘖嘖讚歎。
“小郎君這字寫的太好了，將來肯定是有學問的人！”
謝敏之也不謙虛：“我還會寫很多字呢，比如……對了，姐姐你叫什麼？”
“我叫寶梅啊。”
謝敏之便又沾了茶水，輕輕地寫出一個“寶”字，寶梅一看，頓時羞紅了臉。
昨天早晨她還學寫自己的名字來着，寫的那叫一個丑，人家這小郎君比自己小這麼多歲，卻寫的這般好看。
“寶梅，我看你的字，還得多加練習，你看人家寫的……”羅小思也跟着揶揄。
謝敏之道：“多練習就肯定能寫好的，來來來，姐姐你也寫一個。”
寶梅拗不過，也只好蘸了茶水，伸手在桌上寫了一個。
這不寫不要緊，一寫出來，更加襯託了寶梅手底下自己的丑，謝敏之的字也被襯托的愈發俊秀了。
“哎呀，不寫了不寫了……”寶梅嚷着收了手。
羅小思笑着朝她那字跡看過去，誰知一看之下，登時臉色一變。
“寶梅，咱們得趕快回去！”
寶梅一怔：“啊，為什麼？”
說話的當口，老攤主已回來了，不僅絞開了銀子，還順便把吃東西的賬錢付了。
羅小思卻顧不得許多，徑直道：“老爺子，這畫您先拿着，明日辰時，我們還在這茶館門前見面！”
說罷，就趕緊讓寶梅推自己走。
“哎，這，小娘子，你就不怕我拿着畫跑了嗎？”
“我相信你們……”羅小思說著，已經走遠了。
※※※
出了茶館的門，羅小思尋了一家賣文房四寶的店鋪，進去借用人家的紙筆，刷刷刷寫了一張什麼東西，裝進了信封里，交給寶梅。
“娘子，到底怎麼了？咱們這到底是要做什麼啊？”
“你就別管了，照我說的做，保管你待會兒看一場好戲！”
寶梅一頭霧水，但是自家娘子既然吩咐了，那就肯定是對的，於是便按照她的吩咐，先把她擱在路邊的一個茶攤安頓下來，自己則走回客棧去。
從後門進客棧，悄悄從員工通道爬上樓，把娘子交給她的這封信藏在娘子自己的枕頭之下，然後再把前日那位郎君留下的衣衫收拾了，裝個包袱，悄悄抱走。
“確定沒人看到你？”
“沒有，那夥計在大堂里正忙着招呼客人呢。”
“那就好。”羅小思挑起嘴角，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那娘子，咱們什麼時候回去啊？”寶梅饒是愚鈍，也能想到，這場“好戲”必須是回到客棧才可以看得到的。
“再等等。”羅小思擺擺手，“還不到時辰。”
“那，那這包衣服呢？”
這倒是個問題。
羅小思忍不住皺了眉，這場“好戲”她自己也得參演，帶着這包衣服，那可就壞了大事了。
思來想去，羅小思終於想到了一個好去處，指着不遠處的一家當鋪：
“把這衣服去當了吧，記住，要活當，回頭我們還要贖出來呢。”
“哎！”寶梅答應着，向不遠處掛着“福慶源”招牌的那個當鋪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