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宇站在那裡，高大的身材顯得電梯裡面的空間格外狹小。他人站的筆直，眼下隱隱發青，面色微微帶着些疲憊。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方舟頭上交疊在一起的手，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

兩隻手臂僵硬的下垂着，拳頭不自然的漸漸握住了。眼睛卻是一直都在緊緊的盯着方舟。

相對無言。

方舟垂下眸子，鼻子驀然的划過一絲酸意。

一旁的嚴琛彷彿並沒有注意到這兩個人之間的波濤洶湧，見陳天宇久久不下電梯，拉起方舟的手便往裡面走。

陳天宇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眼睛裡閃過一抹痛楚，卻也只是一閃而過。

他不自在的往旁邊挪了挪身子，把眼睛移到了電梯的顯示燈上面。面無表情，目不斜視的看着上面不斷變化的數字。

只不過，這些的樓層數字里，只有方舟他們房間所在的11層的編號亮着黃色的光，其餘都是一片灰色。

“叮——！”

11層，很快就到了。

嚴琛一副急匆匆的樣子，電梯門一打開，就拉着方舟往外走。

方舟近乎是閉着眼睛的，死死抱住懷裡的衣服，邁着大步往外走，堅決毅然。

也許，只有她自己知道，和陳天宇共處於一個空間的自己是多麼的壓抑。

回憶如潮水暗涌，穿梭往來在她的發梢間。她卻一刻都不願多想。

兩人進了房間，“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陳天宇將那開門的按鈕按了又按，眼睛晦暗不明一直盯着兩人走遠的方向，太陽穴突突亂跳。

前所未有的一種，發自心底的恐慌涌了上來。他猛地意識到，這竟然已經過去四年了！

在時間的調節與不同社會環境的熏陶下，很難會有人一層不變的。

可是……陳天宇眸子里看着緊閉着的那扇門，充溢着說不出的痛苦。

為了她那個小明星的一個綜藝，她竟然……出來和嚴琛開房！

這該死的娛樂圈！

該死的潛規則！

……方舟，你過得不好，想要資源，為什麼不來……找我呢？

只要你想要，想拍多少綜藝，多少電影我都會出資給你的！

陳天宇，手伸出去又縮了回來，握實了拳頭，咬着牙，狠狠的砸到了牆壁上……

暴怒的樣子嚇走了一對母子。

發怒是無能者的無力之舉，這句話在這個時候講出來格外的妥貼。

陳天宇近乎蹣跚的，走出了電梯，看着閃着金光的門牌。手伸進口袋裡，習慣性的去掏煙。雙手卻顫抖的不聽使喚。

香煙，是他在A國就有的習慣。

每一個難得睡夢香甜的夜晚，他總會在夢裡看見一頂帽檐寬大的，系著一根長長絲帶的草帽。

草帽孤零零的躺在一片肥沃嫩草間，參差錯落的空隙里斜斜碎碎的插着彩色的零星小花。

起風了。

風自遠山來。掠過深淺不一的綠色田野，帶着濕潤的新鮮空氣，向他撲了過來。

吹得那帽上的絲帶不斷的飄蕩，像是在急切找尋它不見了的主人。

陳天宇撿起來帽子，手指憐惜的撫過它每一個紋路。舉到鼻尖，試圖着去嗅出它主人殘留在上面的發香。

卻也只是一無所獲。

又一陣風撲了過來，湛藍的天空上雲捲雲舒，纖細的小草愜意的舒展開它們柔嫩的身軀。

那跟絲帶，在明媚清朗在陽光下散發出細膩柔亮的光澤。

它調皮的亂舞着，在陳天宇臉上肆意的撒歡兒。像極了一個個傾訴衷腸的熱吻。

陳天宇閉上眼睛去親昵的和它打招呼，依依不捨。因為他知道，每一次到這個時候，他就要醒了。

……醒來之後的陳天宇坐起身，裝潢精緻的卧室，眼睛卻無處安放。A國的月光落入窗內，銀輝一樣鋪在地板的皮革地毯上。

和方舟一起，他愛上了靜謐的黑夜，愛上了安詳的月亮。

春日的田原，夏天的野穹，秋日的楓山，冬天的冷海。寂靜威嚴的遠山，廣闊浩瀚的大海，四季里的每一個天氣……

——方舟喜歡的每一樣東西，他都喜歡。

曾經，方舟指着揮翅在半山腰林子間的一群白燕，彎彎的眼睛笑着對他說，她常常會為生活中的每一件事所感動。因為它們是那麼神奇，也是那麼的自由……

而每當他想起來這句話，眼眶總是不自覺的會騰起一層水霧。這時候，他總是習慣性的向床頭伸手，摸索着他早已備好的香煙。

情不知所起……

一簇火光猝然亮起，照亮他濕潤盈亮的雙眸，又驀地熄滅。

煙霧繚繞間，陳天宇的面容漸漸模糊了……

四年以來，慌亂不安的時候，唯有香煙能給他心靈一時的安穩，了。可這一次，他卻怎麼也找不到煙了。

陳天宇努力調整着呼吸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和顫抖着的雙手，在上下衣服的口袋裡摸索着他的香煙。

他並不知道，現在的他，頭上鼓起的青筋，眼裡浮現的血絲，蒼白的面色和被咬的血紅的嘴唇，讓自己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剛從死亡古堡里來到人間的伯爵吸血鬼。

“先生，先生？”

這聲音來自一個年輕的小保安。小夥子高高壯壯，剛畢業的樣子，青春陽光。

保安室接到顧客投訴，十一樓電梯里有一個狂暴的男人，希望他們趕去看一下。

小保安眨着眼睛，看着眼前這位正在努力的壓制自己情緒的男人，竟一時間有些緊張。

這是一張多麼漂亮的臉！

漂亮……原諒他，只能想到這麼一個詞。

或者是，完美。

這絕對是造物主最得意的作品。比他在電視上見過的每一個男明星，總會有幾處地方勝出幾分來。

陳天宇看向他，煙癮上來的時候很難受，眉頭死死的擰到了一起，不得不伸手去拍拍疼脹的腦袋去緩解疼痛。

“什麼事？”

“那個，抱歉先生，請問您有什麼不舒服么？”小保安慌忙解釋道，“是這樣的，我們接到顧客……”

“我要煙，”陳天宇一手拍到對方的肩膀上，有些難耐的抓着他的衣服，“有煙么？”

小保安愣了一下，又連忙點頭，“有，我去給您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