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沐昀忍着笑把身體往後一靠，沒骨頭一般靠在椅背上，雙手在胸前隨意一搭：“洛姑娘既然坦誠，咱們們也沒什麼可藏着掖着，小爺姓沐，單名一個昀字，這位姓趙，是小爺的表哥。”

洛明光腹誹，單介紹一個名字，身份什麼的都不說，這還不算藏着掖着？

腹誹歸腹誹，人家跟她也不過萍水相逢，交情沒到交底的地步，她撐着桌子起身，蹲身施了個不怎麼標準的禮，道：“小女子見過沐公子，趙公子。”

“好了，咱們也認識了，現在言歸正傳，小丫頭說說看，那什麼鬼降術到底是什麼勞什子？”

洛明光卻將身子緩緩靠進椅背，嘬了口茶，早上到現在啃了一個窩窩頭，兩個饅頭，一口水都沒喝，嗓子都冒煙了。

稍稍潤潤乾澀的嗓子，面前兩人的目光灼灼叫她喝不下去，只得放下杯子，斟酌着道：“小女子如今遇到一件難事，看二位出身不凡，料來替小女子出手解決了不過舉手之勞。二位的燃眉之急小女子可解，但小女子的難處，不知二位可願相助？”

沐昀咧嘴樂了，這是打算跟他們做交易了？這小丫頭先說明她的事於他們來說是“舉手之勞”，讓他們不至於畏難而退，又說明他的事乃是“燃眉之急”，不趕緊解決都不行，還真是挺聰明的。

趙衍坐的筆直，突然插口：“真假尚未可知。”

言下之意是懷疑洛明光謊言恫嚇，目的么自然是為了尋求幫助。

洛明光淡淡看他一眼，微微抬抬自己的小下巴，道：“小女子自然能證明所言非虛！”

扭過頭看向沐昀，伸出一根手指指指他的右肩：“沐公子的右肩時常乏力，是因為肩上附着個小鬼……”

沐昀一怔，下意識坐直身體，扭頭看向自己的右肩，自然空蕩蕩什麼也看不到。但他下意識相信了這丫頭的說辭，想到身上附着個小鬼，吃飯睡覺、甚至大小解時都看着他，不分晝夜跟着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知道還罷了，聽她這麼一說，登時只覺得右肩異樣沉重，似乎有股冷森森的陰氣透肩而入，冰得全身毛髮根根炸起。

他正膈應，聽小姑娘接着道：“你不用看，凡人若能看到，這鬼將術也下不成。”

她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接着道：“因小鬼的陰氣侵蝕公子右肩，所以才時常會有乏力之感。它以沐公子身上精元為食，所以公子才會精神每況愈下。還有，小鬼壓身，同時也壓制了沐公子的氣運，以至於沐公子近來霉運不斷，若不及時去了這小鬼，沐公子恐會‘沉珂漸重’，或者某次一不留神，意外亡故了。”

沐昀的臉色隨着她的話漸漸沒了先前的輕鬆，強自道：“小丫頭不知打哪裡聽了這一套，想糊弄小爺……”

趙衍的神色卻越發凝重，出京前沐昀的時運的確不怎麼好，磕了碰了摔了，馬驚了被人潑水了，出門撞牆角了，撒謊被舅舅發現了等等，三五不時便要出一回小事，原當是流年不利，竟然是中了術法！

他雙眉緊緊蹙着，俊朗的臉一派凝重，抬手制止沐昀，向洛明光道：“可以，我答應你！”

洛明光早有預料，老神在在看向沐昀，揚揚下頜。

趙衍道：“不用問他，我說了算！”

沐昀扣起食指敲擊着桌面不說話，表示默認，心裡卻在回想到底是誰想害他，目的何在？隨即又釋然，他得罪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遠的不說，就是家裡的那位也恨不得他立刻歸天。

但天不亡他，叫他遇到了這奇怪的小姑娘，今日能逃過一劫，他日定會有仇報仇。

這時三名跑堂敲門進來上菜，把十來道當地特色菜肴滿滿擺了一桌，然後躬身退了出去。

沐昀收起神色，滿不在乎笑道：“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先吃飯，其餘的事不着急。”

洛明光倒有些佩服他了，換個人在得知肩上背個小鬼的情況都要嚇個半死，無所適從，恨不得立刻除了才能安穩，哪裡還能夠這麼淡定地用飯？這人看起來沒個正形，倒是個人物。

她自然更不將這邪物兒放在心上，提起筷子心情愉悅道：“有十來年沒吃過一頓飽飯了，小女子不客氣了！”

這年頭，普通人家誰能真正吃飽？都僅勉強能果腹罷了。像她養父母家裡，還是生活過得去，但吃食只能是緊着劉家人，她這個外來人，給口飯沒讓餓死已是劉王氏心慈了。

沐昀這一路走來，總算見識百姓艱辛，料想她一個鄉野丫頭生存必定不易，笑着給夾一筷子牛肉，道：“那就多吃點。”

洛明光含着一口食物點頭致謝，然後專註於眼前的美食。

她的吃相說不上粗魯，但速度卻風捲殘雲，快得驚人。

沐昀目瞪口呆看着她面前下的飛快的盤子，然後把面前的一盤子老鴨湯往她面前推了推，道：“可慢點吃，噎死了小爺去哪裡找人解這鬼降術？”

洛明光自盤中抬眼翻翻他，復又埋頭苦吃。

十來道菜沐昀和趙衍不過略嘗了嘗，泰半進了洛明光的肚子，吃到最後，沐昀忍不住又勸道：“少吃些吧，看你這麼瘦瘦小小的，撐死了多難看啊！”

洛明光終於捨得把埋頭苦吃的腦袋抬起來，坐直身體，雙手在桌下撫撫肚子，心滿意足地掏出個粗布帕子擦擦嘴巴。

沐昀遞過一杯茶，故作抹汗道：“可真能吃，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麼能吃的姑娘家。”

洛明光嫌他三番五次說話不中聽，皺皺鼻子哼哼道：“天天野菜窩窩頭，還頓頓吃的只能勉強壓得住心慌，你試試撐過兩日，吃的若比我少我就跟你磕頭！”

沐昀想想這姑娘的遭遇，這小爺也覺得小姑娘挺可憐，好好的官宦千金被拐賣到這窮鄉僻壤，還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摸摸鼻子寬宏大度的沒計較她言語不善。

用過膳，叫了跑堂收拾狼藉的杯盤下去，另吩咐砌了茶過來，三人繼續說正事。

洛明光看看趙衍，道：“若我所料不差，近日沐公子的癥狀應該有所減輕。”

她的目光帶上篤定，等着沐昀回應她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