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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先接受。”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明燁是認同的,即便丟面,那也是他沒有做到位,才留給了讓人詬病的機會。

只是,詬病是華珺,不給他這個機會以作補償的還是華珺,這可才是在難為人:“為巫醫píngfǎn的詔令朕已經擬好,這就公告天下。”

華珺的那張蒼白的臉上終於算是流露出了些許的笑意,很淺很淺,卻也不會被熾盛的陽光泯滅掉:“草民代過往的那些巫醫前輩謝過陛下。”

這應是一個被陰謀包裹着的笑話,笑過之後便是細細密密的痛楚,它們早已化為呼吸的一部分。

這整件事情的起始轉折,於事外之人來說,不過唏噓一聲。可於他而言,便是介懷,現在也只能大方接受這個事實了。

已然發生的東西,他又能做些什麼?又掛懷憂思什麼,只權當是一場糾纏了他整整分辨不清晝夜的數個年頭的噩夢罷了。

現在,欣然接受這樣的結局,應該就是對那些九泉之下巫醫最好的交代了吧。

“陛下。”華珺以手拂去身上似有似無的塵埃,就好像是在拍掉這半生莫名其妙安於己身的骯髒與凌亂:“草民半生流離,現在既已得正身,只有一事相求。”

他的態度誠懇,雖然隱隱約約知道了他這句話會是什麼,但明燁卻並沒有什麼不答應的理由的。因而只是點了點頭,算作默許。

華珺此時兩手交叉,冰冰涼涼的額頭緊貼着手背,保持着下跪的姿勢長久不變:“草民想要離京,四處行醫,只做一個遊方的巫醫。”

因為巫醫,他心存芥蒂。行了多少次禮,可真正心中可以放下一切不平的,恐也只有這麼一回。

明燁的那些心思,他不是不知。從那時還背負着巫醫罪名之始,明燁卻逆着所有人的意思而將他放出了天牢,好生安放在太醫院的時候,華珺便窺破了這一層。

巫醫的確是有些本事的,他們仍舊不比神跡可以令人驚嘆,仍舊無法與先賢華佗相提並論。但放在當世,那也是難尋的一塊瑰寶。

陛下自然是求賢若渴的,不然不會眼裡容得下那時的自己。可他終歸是無法回報這份恩情與信任的:“還請陛下恩准。”

或許,時間再往前推移數個年頭的話。又或許,巫醫這二字上沒有承載了如此多的坎坷與苦難的話,一切就又是另一番情景了。

因為,他也曾是一個滿腔熱情,心懷廣大,更願為此奔赴千里之外的少年兒郎啊。

“你就當真不願留在宮裡?”明燁扶起了華珺:“前程似錦,更可揚名在外,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

眼前的這個人,總是擺出一副脾氣古怪又外加少年老成的模樣,此前覺得可真是既可氣又可恨。

可現在知曉了背後的隱情,明燁竟會覺得心中有扇小窗在微微開啟着。

他是不是不該強人所難?無論是對誰,都不能用天子這個名頭去壓。

“草民現在只想以一個巫醫的身份繼續行走世間,直到終此一生。”這應該是每一個巫醫最初的期盼,也是他現在唯一還能調動起心勁的理由了。

只不過,華珺沒有說明的是,不是終此一生,應該是了此殘生更為準確一些。

這反噬一旦開始,就是絕對不會迴轉的。饒使現在的他看上去又幾乎於常人無異,可那也不過是惑人耳目的表象。

大抵也是知道他拗不過對方,明燁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在苦笑一聲之後就答應了:“隨你吧。但是先在宮裡養病,免得出去之後,讓天下百姓覺得朕是一個不講情面的昏君。”

這一夜,許臨夏乘着夜風入了宮,沒有奉令面聖,而是停留在了太醫院的門口。

盧太醫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打了個哈欠,才勉強打起了些精神:“許大人,你來太醫院是為了……”

“華珺呢?他睡了嗎?”許臨夏看上去神色好像有些焦急,連幾句寒暄都沒有顧上,便開門見山。

“華大夫在裡面傳授師父巫醫之術呢。”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華珺知道自己必然是在宮裡呆不長久的。又深切知曉莫司棋一眾的心思,這才半點都不藏私:“許大人你這個時候過來,莫不成也是想踅摸幾招?”

“你可莫要拿我開涮。”隔行如隔山,他是半點都不通這其中之道的。便是再向學,也沒有這樣遠大的抱負:“我有要事尋他。”

盧太醫只是開個玩笑,又見許臨夏半夜出現,想來是真的有事相商,便也走在前面帶起路來:“華大夫,許大人來找你了。”

許臨夏跟着盧太醫進了太醫院,才發現這太醫院裡一片燈火通明,全然不似深夜入睡的時刻。

再到了華珺房間的時候,他不由得更是有些驚了:“你,你們怎麼都在?”

華珺說好不藏私的,那自然是包括整個太醫院,並沒有什麼差別對待的。這也算是另一種他對明燁好心的回報吧,想來想去,華珺只能做到這個份上。

“今夜華大夫也累了,諸位,就都散了吧。”因為華珺這一突然出現的插曲,莫司棋不知為什麼在太醫院裡的地位陡升,說起話來用一呼百應形容也不為過。

“華大夫,告辭。你好生休息。”眾人紛紛又向許臨夏行了禮,這才一一退了出去。

“我怎麼記得,我好像和大理寺沒有打過什麼交道。”華珺自然只是那麼隨口一說,但也確實是在奇怪許臨夏為什麼會找上了他?

“六福村,就是你們巫醫出事的村子。”許臨夏開口就自來熟,也不計較華珺有些冰冷的態度,徑自坐在了方才莫司棋坐着的位子上:“我從那裡帶了證人過來。現在他們要見你。”

許臨夏也是到了京都之後,才知道,原來那老嫗身懷了其他不曾言說起過的秘密。一定要在見到這現暫居在皇宮裡唯一的巫醫之後,才肯相告。

“六福村。”尾音有些發顫,華珺並不是不願直面過去,只是過往情牽,他並不大願意想起:“當年事發的時候,我並不在當場。那裡,也沒有人會認識我。”

撂下這句話,華珺便又嫻熟地打了一個哈欠,一個翻身便上了床:“許大人待會兒走的時候記得帶上門。”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