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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陽侯並沒有告假來此,即便如此,只是一幹家眷也足以讓這些地方官員卯足了勁來為前程搏上一搏。

這不,臨江岸上,有清風徐徐,吹得一排衣襟捲入融融春日。為官者們個個把自己整理得儀錶堂堂,一見一行人不緊不慢地出現在碼頭上,就立馬作揖要行大禮:“臣等拜見蓼陽大長公主。”

這世道複雜得很,人心向背紛雜難辨不說,就連手段也分高明與拙劣。官員們想要平步青雲靠些手段也不是什麼秘而不宣的事情,怕就怕馬屁沒拍到位,反而拍到了馬腿上。羅庭遠離京都,這些官員們只知曉此行當中有大長公主,先取得大長公主的好感才是重中之重。

可是,投其所好哪裡是興緻所起隨意糊弄就可以的,那必定需要花費心思徐徐圖之,也只有這樣,或許才可得到回報。

正如這位有着“蓼陽”封號之稱的大長公主,不僅是皇室當中最不受待見的一位成員,就連她自己本身都十分痛恨別人喚她做“蓼陽大長公主”。

這些官員猶不自知他們的行為已經惹人厭煩了,還在絞盡腦汁想着如何取悅討好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黑着臉,她自己也實在沒有料到,剛下船就遇到了這麼一件糟心的事。可她大長公主的威儀不能丟,更不能讓平陽侯府遭人口舌,遂就淡淡道:“平身吧。”

凌玥和凌珏站在大長公主身後,深知母親的脾氣秉性,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自處。

而情緒波動最大的還是趙姨娘和凌瑤,二人將雙手攏在袖中,眼睛死死盯着大長公主的背影,幾乎同時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都要讓凌瑤坐上那個皇妃之位,最好的話,還得是皇后。這樣子,才可以把大長公主一家的囂張氣焰狠狠打壓,永遠踩在腳底。

“大長公主!”一個蓄着濃密鬍鬚,外表看起來約莫有四十歲的官員畢恭畢敬地前來行禮:“下官劉青山,是庚都府的同知,知府大人瑣事纏身,特意派下官前來為平陽侯府眾人接風洗塵。”

大長公主鳳眼眯了眯,喃喃自語,“庚都府?”京城距離此地雖相去甚遠,但地方管治皆以府來劃分,其下又設州和縣。庚都府不應該從未有過耳聞才是。

劉青山似乎明白大長公主的困惑所在,也沒有猶豫就脫口而出:“羅庭地處偏僻,再往南就是頤凰的地界,為了管理方便,羅庭與甘予同屬庚都府。”

越是靠近兩國交界的地方,越是魚龍混雜,不易管理。若還是像往常一樣,府下管轄着七八處城池,國祚社稷難以持久。

“有勞劉大人引路了。”大長公主微微頷首。看劉青山這樣子,她若不引開話題,一時半刻這介紹怕是完不了了。

凌珏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來此地是不是遊山玩水,別人不知,他卻是心知肚明的。

臨行的前一晚,父子二人相對而坐,面前是一盤下了許久卻還仍未有輸贏定論的棋局。平陽侯手捻着一枚黑棋,思慮甚久,才落在棋盤上:“一招錯,則滿盤輸。珏兒,不可大意。”

微弱的燭光將父親的臉龐映襯得柔和些許,與往常朝堂之上的侯爺大相徑庭。這個樣子的父親對於凌珏來說並不陌生,他忍不住輕笑,執白落子:“爹今日是怎麼了?左右不過一盤棋局而已。”

平陽侯清清嗓子,目光終於從棋盤上移開:“你年輕尚還有資本,但也不可做事由着性子胡鬧。未料敵手,必將造成困頓之局。”

凌珏感受到凌文哲是話裡有話,立馬站起來拱手作揖:“珏兒聽從爹的教誨。”方才下棋之時,他只是看上去好像沒有父親思考得那樣久,但實際上他不僅把自己該走哪一步想得清清楚楚,就連父親的棋路也搶先在腦海中演練了一番。因此,欲速則不達的情況在棋局上於他而言,只是未逢敵手罷了。

“你坐下。”平陽侯壓低了聲音,“為父深夜尋你下棋,你可有什麼想法沒有?”

凌珏垂了眼帘:“爹向來不做無用功。”只是父親不說,應該是有着他自己的打算而已。

平陽侯的目光在凌珏臉上一滯,旋即呵呵笑了起來:“是為父忘了,將來這偌大的平陽侯府皆由珏兒一人掌管,論謀略才智理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才是。”既然如此,他又何苦兜圈子呢:“陛下登基,北方形勢剛穩,可南邊頤凰似又在蠢蠢欲動。天盛建國至今,不過二世君主,面臨的困難卻不容小覷。”

凌珏半晌沉默不語,直到身側的燭火猛然跳動了一下,他才緩緩抬起頭:“是陛下的意思?”

平陽侯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食君之祿,擔君之憂。”

凌珏將己方最後一枚白棋落下:“珏兒明白了。我會伺機探尋的。”這場棋局最終還是以凌珏獲勝而告終,對於父親來說,棋局如戰場,如朝堂,容不得一星半點的失誤。可世事就是如此,物極必反,太過刻意,往往不能如願以償。

“哥?哥!”凌玥使勁扯了扯凌珏的袖子,這才使他回過神來:“我們快跟上。”

“可能是在船上吹風了,一時有些恍惚。玥兒,不必擔心。”凌珏和凌玥跟在大長公主身後,在劉青山等人的引導下離開碼頭。

“吹風……”凌玥抿唇笑笑,哥哥這扯謊的功力太弱,甚至和那船夫如出一轍。明明一點兒風都沒有,他們卻一個兩個的都說什麼風大。

“劉大人,這是要去哪兒?”大長公主否了劉青山等人提出的建議,即便是京都侯府的家眷,也還沒有嬌弱到處處需要轎子的地步。更何況,這一路上坐船也乏了,走走也不失為一種調節方式。

“回公主,知府大人早先有吩咐,我們羅庭貧瘠,但還有一處溫泉莊子可以解乏。”

這劉青山每每回話的時候,恨不得把腰杆子都彎折了,可還真是阿諛奉承的一把好手啊。凌玥忍不住看向延伸到遠方的小路,什麼時候出行能沒有這些官員左右夾擊就好了。她扁了扁嘴,早知道是這麼無趣,還不如在侯府獃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