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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廳的內部讓陳沐感到非常的震撼。

陳沐雖然在家悶頭讀書,但也並非書獃子,母親就曾經帶着他去廟裡拜祭和祈願,所以陳沐見過大大小小的寺廟大殿。

這些寺廟大殿很是恢宏大氣,也比這宴會廳要更加的寬敞,但卻沒有這個宴會廳這麼的金碧輝煌。

雖然規模不如那些寺廟大殿,但整個宴會廳沒有哪怕一根柱子,這種建築風格才是讓陳沐感到吃驚的真正原因,陳沐甚至一度在擔憂房頂會倒塌下來!

晶瑩剔透的水晶燈,熠熠生輝的銀色燭台,光亮為這些器皿蒙上絢爛的光輝,顯得有些不真實,就彷彿在仙宮裡一般。

空氣之中彌散着甜點的麥香,這種麥香甜絲絲的,讓人舌底生津,各種顏色各種香氣的美酒佳肴,以及男人女人們身上的香水味,無論是視覺還是嗅覺,都給人一種極致的美,似乎進入此地,就沉迷其中,忘卻了所有的煩惱和苦難。

“洋人熱衷於各種社交聚會,看來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陳沐心中如是想着。

來自於宮廷的傳統樂隊,使用各種從所未見的樂器,演奏着歡快而優美的樂曲,陳沐就彷彿看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每一樣東西,都在刷新他的認知。

不過陳沐到底是大家族子弟,雖然心中驚詫乃至震撼,但面上卻保持着禮節和鎮定,並沒有探頭探腦,也沒有目瞪口呆,只是細細觀察,默默記在心裡。

這份老成與穩重,儼然已經超乎他的年齡,是家族氛圍的熏陶與渲染,同樣也是他這段時間逃亡所積累下來的應對經驗。

貴賓們沒有像平時吃宴的人那般,圍坐在桌前,胡吃海喝,而是優雅地端着酒杯,或站或走,四處攀談結交,四周圍不斷傳來歡聲笑語,甚至還有人走到樂隊的旁邊,高聲歌唱,博得陣陣捧場的掌聲。

陳沐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特里奧領事,不過想要從洋人的外貌來判斷他們的年齡,對於陳沐而言,實在有些太難。

特里奧領事穿着黑色的燕尾服,平整雪白的襯衫,修剪極其得體的大鬍子,壯碩魁梧卻不痴肥的高大身材,唯獨能夠看出他年紀的,估摸着也就是眼眸之中那股威嚴與老辣。

他一路走來,朝賓客舉杯或者微笑點頭,時不時寒暄幾句,問候貴賓的家人等等,舉手投足充滿了高貴,彷彿對這些人的每一句話,都是賞賜一般。

伊莎貝拉穿着晚禮服,如同夢中的公主一般讓人驚艷,她挽着父親的手臂,展露出親和的微笑,用巴蒂斯特夫人的話來說,這才是真正的最典型的法蘭西淑女。

她擁有每個漂泊在外的法蘭西女人,所嚮往的,夢寐以求的所有品質與優點,她擁有的一切,都是這些女人的夢想。

可在場也只有陳沐見過,這個女人如同瘋狗一般,與陳沐在泥地里打鬥,那可就沒有半點淑女的風範了。

特里奧領事走到普魯士敦這邊來,朝老神甫道:“樞機能蒞臨伊莎貝拉的宴會,我感到非常榮幸。”

普魯士敦也笑道:“這也是我的榮幸。”

如此說著,他便在胸前划了個十字,而後伸出手,亮出自己的戒指,特里奧微微低頭,親吻了戒指。

陳沐知道,信徒覲見之時,親吻神甫的戒指,是最高禮節,但並不是所有的神父都有這樣的威望和待遇,由此可見,普魯士敦在這些洋人的眼中,是非常高尚且值得尊敬的一個人。

普魯士敦收回手,朝特里奧祝福道:“願我主保佑您。”

特里奧也隨了一句:“願主保佑。”

如此,這位領事閣下才看向了陳沐,又朝普魯士敦道:“哈,這位就是陳吧,感謝你們為伊莎貝拉所做的一切。”

伊莎貝拉貴為領事的女兒,尚未出嫁,名聲自是要顧及的,所以特里奧也並沒有明說。

雖然陳沐是救下伊莎貝拉的人,但同樣也是傷害伊莎貝拉的人,特里奧能這麼說,已經是非常大度的了。

普魯士敦朝陳沐看了一眼,陳沐也是心領神會,當即行了紳士禮:“特里奧先生,伊莎貝拉小姐,你們好。”

特里奧先生只是點了點頭,伊莎貝拉卻輕輕抬起手來。

她帶着天鵝絨的黑色手套,晶瑩剔透的祖母綠戒指顯得更加的純粹,在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溫潤卻迷人的光芒。

特里奧微微一愕,周圍的人也都看了過來,畢竟伊莎貝拉如同天使一般,她走在凡人群中,目前尚未有任何人獲得親吻她手背的榮幸。

這種榮幸,竟然落到了最不起眼的陳沐身上!

更讓人可氣的是,陳沐這小子竟然呆在那裡,還在遲疑,在場的男人們都替他着急,生怕伊莎貝拉縮回了手,那就可惜了!

而他們大部分人對陳沐其實都非常的嫉妒,甚至厭惡,倒不是因為陳沐是清國人,而是因為陳沐的遲疑,除了一點都不紳士之外,還會損了伊莎貝拉的尊嚴,畢竟是伊莎貝拉小姐先抬手的,他卻一點面子都不給!

陳沐固然知道,伊莎貝拉和特里奧領事擁有着多麼巨大的能量,別的事情不去說,單說他與伊莎貝拉的交易一旦達成,合伯等人就能釋放,這就足以讓陳沐心動!

然而陳沐今夜見過太多的對手,無論是唐廷芳帶領的狠角色,還是正宗的皇家火槍手,亦或是弗朗索瓦的海軍戰士,他們都是強大到值得畏懼的對手,想要成為伊莎貝拉的扈從騎士,簡直比登天還要難!

當然了,陳沐也很清楚,伊莎貝拉想讓他參加,也就意味着她對陳沐有着信心,她自然會暗中幫助陳沐,這也是陳沐的底氣所在。

思慮這許多,陳沐終於還是輕輕捏住伊莎貝拉的手指,低頭親吻了她的指背。

這也就意味着,他們的交易算是約定了。

陳沐很快鬆開了手,然而四周圍卻是靜悄悄,只剩下樂隊仍舊在演奏,陳沐放眼看去,人人眼中露出驚愕又迷惑且憤怒的神色來!

特里奧先生也有些不悅,不過他是東道主,只好打了個響指,侍者向前獻上美酒,他取了酒杯,大聲道:“先生們,女士們,請盡情享受歡樂,我為大家準備了娛樂節目,晚宴過後,我們將一同欣賞!”

眾人聞言,也識趣地舉杯共飲,氣氛又活絡起來,彷彿適才的事情從未發生一般。

特里奧意味深長地看了陳沐一眼,也不再說話,朝女兒道:“入席就坐吧,今夜畢竟你才是主角。”

朝普魯士敦微微屈膝點頭之後,伊莎貝拉便挽着父親的手,回到了主人桌。

看着二人離去的背影,以及周圍仍舊古怪的眸光,陳沐也忍不住朝普魯士敦問道:“老師,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普魯士敦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朝陳沐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普魯士敦素來有問必答,這次卻有些含糊,陳沐卻是要追問到底的。

“那為什麼他們的眼神這麼古怪?”

普魯士敦這才苦笑道:“吻手禮起源於維京人,雖說漸漸在歐羅巴洲流行開來,但只對已婚的夫人行禮,通常不會與未婚的小姐行吻手禮……”

陳沐聞言,也是恍然大悟,難怪所有男人都如同敵人一般看着他,原來到底是犯了忌諱,趕忙解釋道。

“但是……是伊莎貝拉小姐先抬手的……”

普魯士敦也是搖頭道:“這才是老頭子我看不懂的地方了……伊莎貝拉小姐接受着良好的禮儀教育,不應該犯這樣的錯誤……”

吻手禮具有單向性,只能是男性向女性行禮,而且算是變相的親吻禮,必須是女性先伸手,不能由男性先發起,伊莎貝拉此舉,無異於公然向陳沐調情了!

陳沐只是單純認為,這是伊莎貝拉在向他確認早先的交易是否仍舊作數,也只有這樣,這也是他們二人默認的共識。

然而此時卻聽得普魯士敦問道:“你誠實地告訴我,那天夜裡,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你有沒有對伊莎貝拉小姐無禮?”

陳沐也是哭笑不得,朝老普魯士敦道:“我對她確實無禮,但絕不是你想的那種無禮……”

普魯士敦還想再問,巴蒂斯特夫婦已經走了過來,巴蒂斯特先生朝陳沐艷羨道:“陳,沒想到你與伊莎貝拉小姐竟然有這麼深厚的交情,真讓人羨慕啊……”

他刻意加重了“深厚”二字的語氣,眼神也很是曖昧,只怕很多男人都與他一般的想法,認為伊莎貝拉小姐和陳沐之間發生了一些什麼旖旎曖昧之事了。

陳沐也不知該如何應答,只是搖頭苦笑,巴蒂斯特夫人卻朝陳沐說道:“你們男人總是如此自以為是,總覺得女人們稍微對你笑一笑,心裡就是想跟你們上床一樣,其實只不過是突然的心血來潮,你們想太多了而已。”

巴蒂斯特夫人雖然說得直白,甚至有些粗俗,但道理確實如此,女人的心思陰晴不定,哪裡是能琢磨的。

以伊莎貝拉小姐女扮男裝出去狩獵貓豹來看,她任性起來漫說吻手禮,怕是睡了陳沐都有可能的。

巴蒂斯特先生也是尷尬一笑,從侍者的托盤上取了一杯美酒,遞給了陳沐。

“無論如何,這總是讓人羨慕的事情,恭喜你了,陳,如果伊莎貝拉小姐真的喜歡你,那麼你就走大運了!”

陳沐也懶得辯解,接過葡萄酒,正要與巴蒂斯特先生碰杯,旁邊卻傳來一句刺耳的嘲諷。

“骯髒卑微的清國人,又豈懂品嘗葡萄美酒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