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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魚終究還是跟着梁雪松夫婦離開了林家,只留給陳沐滿懷複雜的心緒。

兩人可以說是患難與共,如今又同時被林晟收養,在名義上就是兄妹,但李青魚卻親吻了他!

“青魚只是小女兒心思罷了,她是你的妹妹,對你不舍也是應當,陳沐你又豈能胡思亂想,簡直就是禽獸不如!”

陳沐用力搖了搖頭,啪啪地拍了自己兩耳光,總算是將這些雜念都壓了下去。

雖是短暫分離,但難捨之情也很濃,青魚親一下自己的臉,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如此想着,陳沐也就放下了此事。

這前腳剛走了李青魚,楊玉寧後腳便跟上,敲響了陳沐的房門。

她與林聞不同,畢竟是女子,心腸比較軟,如今她與林聞是脫險了,但夥伴們卻忍受着牢獄之災,無論她對陳沐有着什麼成見,相信她都會來找上陳沐的。

因為眼下這個形勢,唯有陳沐,才有那麼一絲可能,能夠救出他們的夥伴或者說同志。

陳沐到底是洋人的騎士,不找陳沐,又能找誰?

她在陳沐的房門外遲疑徘徊了許久,中途離開了,陳沐還以為她放棄了,沒想到終究還是來了。

不過楊玉寧可不是孤身前來,她的身邊,還跟着一名女子,而這名女子,也讓陳沐暗自吃了一驚。

因為他認得這女子,相信這女子,也認出了陳沐來!

“原來你就是林三爺新收的契子陳有仁,我還以為是誰呢!”女子這般開口,楊玉寧也有些驚訝:“姊姊你識得他?”

陳沐見得那女子要開口,當即朝她使了個眼色,搶先開口道:“宋小姐,自從上回新詩會之後,一別多時,沒想到今日在此相見,別來無恙了。”

“新詩會?”楊玉寧也有些詫異,畢竟陳沐從頭到腳都沒有半點新潮人氏的樣子與姿態,反倒更像封建書生,誰能想到他會去參加新詩會?

女子也領會了陳沐的意思,朝楊玉寧道:“是啊,小陳先生還作了一首新詩,直至今日仍是記憶猶新的。”

“他會做新詩?”楊玉寧更是驚詫不已,但見得那女子踱步到窗前,清風彷彿受到了感召一般,吹拂着她的髮絲,她便輕啟朱唇,念起那首詩來。

“我用隔夜的火,煮一壺今朝的茶,我用明日的胸懷,喝百年留下的酒,我用此刻的嘴,對你說出此時的話,不惋惜過去,不記掛未來,不搖不擺,堅定到頑固。”

楊玉寧聽完這首詩,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陳沐,一臉的難以置信。

“這……真的是他寫的?簡直太美了……”

陳沐也是哭笑不得,因為這首詩並非他寫的,參加新詩會的更不是他,而是兄長陳英!

陳英是個愛玩耍的,與這些崇尚西學的文人們,也多有交集,參加新詩會之類的活動,更是樂此不彼。

而且陳沐也知道,眼前這女子,也同樣沒有參加過新詩會,因為參加新詩會的,是他的姐姐宋真媛!

宋氏宗族乃是嶺南名門貴族,江門宋氏在廣東也是財大氣粗,兄長陳英與宋真媛本來是要締結婚約的,只是最終抱憾罷了。

宋真媛是崇尚西學的,姐妹倆還在洋人醫院裡當助產士,時常參加一些社交圈裡的活動,思想外放,也就難免招惹閑言碎語。

不過兄長陳英是真愛宋家姐姐,非但沒有顧慮這些,還時常出入這樣的場合,充當宋真媛的護花使者。

宋真姝經常跟着姐姐,是為了幫姐姐擋開男人們的叨擾,主要的防範對象,就是陳英。

為了解決掉宋真姝這個“攔路虎”,陳英也會帶上陳沐,不過事實證明,陳沐根本就不是宋真姝的對手,還留下了不少笑柄。

杜卡莉女伯爵號的案子發了之後,宋真媛就再沒參加過類似的活動,變得低調而沉悶,陳沐也聽說過,據說她還偷偷到陳家探望了幾次,可惜陳家已經被陳沐一把火給燒了。

宋真姝比陳沐要大兩歲,成熟穩重,言行舉止也並沒有頤指氣使的貴家小姐風範,但又有着一股讓人無法抗拒的氣質,彷彿生來就是枝頭上的鳳凰一般。

她比陳沐還要高半個頭,穿着米黃色的七分袖新式學生裝,下身則是刺繡的黑色裙子,白襪黑鞋,很是幹練。

宋真姝是一張鵝蛋臉,膚色雪白,嘴角處有一顆米粒大的美人痣,姐姐常笑話她吃飯不擦嘴,直到遇見了生有一顆淚痣的陳沐,她便將這種嘲笑,轉移到了陳沐的身上。

兩人說熟也不算熟,但也絕不是一面之緣,若不是陳英死了,兩家人或許會有更多的交集和更深的淵源。

宋真姝適才念的那首詩,正是兄長陳英所作,而且還是給她的姐姐宋真媛特意創作的。

楊玉寧是個新派女學生,最崇拜的就是會寫新詩的男人,在她眼中,這樣的男人有趣而浪漫,可比那些活在舊時代里的年輕人要好太多了。

陳沐見得她的眸光,也是搖頭苦笑。

自己三番兩次搭救她與林聞,非但得不到半句感恩,甚至還得不到理解,反倒成了惡人。

然而此時,宋真姝只是憑着陳英的一首詩,就讓楊玉寧對陳沐產生了改觀,也不得不說,這些新派人士的心思,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宋小姐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畢竟這首詩不是陳沐所作,談論多了,難免露出心虛來。

更何況,涉及到兄長陳英,陳沐會聞詩而思人,自是不願多提,便也就開門見山了。

宋真姝也不囉嗦,朝陳沐道:“林學長和楊學妹都是有志之士,他們正氣浩然,不該受委屈,那些洋人橫行霸道,絕非善類,學生們義憤填膺,遊街以抗也是情理之中,更是人人需要聲援的義舉和壯舉!”

“如今壯士們落入洋人的牢籠,各界的社會人士都在努力搭救,你既是林三爺的契子,便不能坐視不管,這件事你必須去做!”

宋真姝也是不改本色,三言兩語,已經提升到了民族大義的高度,道德上綁架了陳沐,若陳沐再推三阻四,就變成惡人了。

陳沐也是苦笑一聲:“多時不見,宋小姐的口才仍舊如此了得,不過陳某確實有心無力……”

“想必宋小姐也該聽說了,暴亂那日,我可是拚死了才將兩位救了出來,可他們非但沒有半句感恩,還罵我壞了他們的大業,如今又要我去救人,呵呵……”

楊玉寧既然請得宋真姝來幫忙,自然是因為自己沒膽量也沒臉向陳沐再開口求援,聽得陳沐如此說,也是羞愧得紅了臉面。

陳沐也不是有意要拿捏為難,而確實是力有未逮,特里奧對自己已經怨氣衝天,再提這個事情,只怕連身份秘密都要被洋人挖出來。

宋真姝卻不以為然,朝陳沐道:“你沒有接觸過外面的世界,不會知道這股浪潮有多麼的強大,在北京,在南京,在上海,全國各地的學生們都已經行動起來。”

“嶺南雖偏遠,但港口便利,按理該是新思想的溫床,是新浪潮的開端,可這裡一片死氣,人心沉沉,麻木不仁,正需要有林聞和楊玉寧這樣的人,來喚醒人們的心!”

“他們都是大義之人,便是豁出家底,幫他們一把又如何?”

陳沐冷哼了一聲:“宋小姐這般推崇,為何不去救人?你宋家在嶺南數一數二,救幾個人還不是小事一樁?”

宋真姝峨眉微蹙,朝陳沐道:“你該知道我父親的為人,他墨守成規,思想腐朽,又豈會染指這種事,若非如此,他又豈能與你父親稱兄道弟?”

陳沐自是知道,似宋真姝這等高高在上的小姐,若自己果真有本事解決問題,又豈會親自登門,來請林晟的義子出手相助?

不過陳沐仍舊搖頭道:“實在對不住,這件事真的愛莫能助。”

楊玉寧聽得此言,早先因為新詩而產生的改觀,似乎一下子就蕩然無存了,朝宋真姝道:“宋姐姐,我早說過了,他就是個自私自利的人,求他也是白費時間罷了!”

宋真姝卻沒有惱怒,也沒有放棄,朝陳沐道:“這樣,我也不求你幫忙救人,你只需要帶我進租界,引薦我見到伊莎貝拉小姐就好了,這總該能做到吧?”

“你要見伊莎貝拉?”

這倒是有些出乎陳沐的意料,宋真姝的眼光是非常毒辣的,從伊莎貝拉身上尋找突破口,也是個極好的法子。

但伊莎貝拉比她宋真姝更加高高在上,宋真姝能不能說服伊莎貝拉,還得另說。

宋氏姐妹都是熱衷於上流社會交際的人,自是有着她們的本事,但如果暴露了自己與宋家的關係,本就有些疑慮的特里奧,極有可能會懷疑到自己的頭上來,這是有着莫大風險的!

陳沐正遲疑不決之時,卻聽得宋真姝感嘆道:“哎,算了,若是你兄長在此,早就將人給帶回來了,你畢竟不是你兄長,今日算我打擾了。”

如此說著,宋真姝拉着楊玉寧便要走。

陳沐自是知道,這是宋真姝的激將之法,但陳沐也決不允許她用兄長來說事。

畢竟宋真姝的話並沒有說錯,若是兄長在此,這件事早就解決了,即便宋真姝只是激將,但陳沐也不能任由她拿兄長的名義來說事!

“好,我帶你去。”

宋真姝並無意外,彷彿早就料到陳沐會答應,只是微微一笑,便往外走。

“那就走吧。”

“現在?”

“對,現在。”

陳沐看着外頭的夜色,對於宋真姝的雷厲風行,也只能搖頭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