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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沐此言一出,全場頓時默然。

林宗萬是他們的紅棍,連他都受不了陳沐的一拳,試問在場之人,誰還敢強出頭?

楊大春見得此狀,便悄悄捅了捅四佬。

四佬皺了皺眉頭,白了楊大春一眼,但都是老奸商,肚裡那點花花腸子都是一個樣的,四佬也就站出來打圓場了。

“諸位,咱們都是做生意的,自是以生意為主,早先我已經將賬冊交給陳少過目,他能看出問題來,掌管詳細生意或許經驗少些,但掌控全盤方向,還是沒問題的。”

“再者說了,陳少與洋人打過不少交道,相信諸位也都聽說過,對於洋人那套手段,沒人比陳少更清楚,諸位以為如何?”

四佬是林晟手底下的生意總管,他都站在陳沐這一邊了,眾人再看看林宗萬,後者卻是閉目養神,只是右臂還在輕輕抽搐,誰還敢反對?

其中一人看起來五六十歲,黑臉膛,高顴骨,頭髮稀疏,辮子如同掉了毛的禿筆,一雙眸子卻精明幹練,此時站出來道。

“四爺說得合理,橫豎陳少也不是要插手具體的生意,只是掌個舵,手底下兄弟的檔口和差事,該是不變,該做事就做事,是不是這個道理,陳少?”

這些人擔心的就是外行人來管理內行生意,會造成不小的失誤和損失,而且大大折損了他們的利益。

只要陳沐不插手具體生意,他們的利益就不會受到損害,認可和接受陳沐,對他們來說,也沒什麼影響。

陳沐卻是不開口,看了看楊大春,後者也是心領神會,如同先前一般,替陳沐出頭道。

“這麼說,你們是接受林二爺的提議,讓陳少帶着諸位前行咯?”

眾人相互看了看,又看了看林宗萬和四佬,終究是點頭道:“是,我等謹遵陳少號令!”

楊大春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稍稍昂頭道:“你們倒是接受了陳少,不過陳少要不要接受你們,卻又另當別論了……”

聽得楊大春這麼一說,眾人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適才還在為了他們的認可而大打出手的陳沐,如今倒要反過來提要求了?

不過他們都是老油條,很快就明白了過來。

沒與林宗萬交手之前,若他們接收提議,萬事自是好說,可如今林宗萬是當眾落敗,弟子花冠阿水輸給了楊大春,他自己則抵不過陳沐一拳。

這種碾壓性質的勝利之下,陳沐想提要求,也就合情合理了,畢竟他們連最大的優勢也被陳沐打沒了。

而林宗萬此時並不表態,他們又哪裡敢再抱怨。

“老闆你這是信不過我們?”他們並不知道楊大春的姓名,只知道他自報家門,是個綢緞莊老闆,也就只能稱呼他為老闆,這倒讓楊大春佔了他們的大便宜。

這聲老闆雖然不是那個意思,但聽起來就好像楊大春是他們的老闆一般了。

楊大春是什麼人,早早就看透了這些人的心思,不留任何情面地說道:“是,就是信不過你們。”

“欺人太甚!”

楊大春朝門外指了指:“你們可不要告訴我,外面那些叛徒只是被錯抓來的!”

“林二爺受難之際,是誰想着出賣這位二爺,難道你們心裡就沒點卵數么!”

楊大春此言一出,眾人頓時羞愧地低下了頭。

打從林晟出場那一刻,他們就都有些心虛,此時被楊大春當場點破,臉面上更是過不去了。

此時他們已經明白,陳沐這個後生仔非但有本事,而且有天大的本事,四佬和林宗萬都服氣了,若陳沐計較起來,怕是他們想再入這個門,就不容易了!

那高顴骨的代言人只好朝陳沐問道:“既是如此,陳少如何才能信任我等?”

陳沐只是呵呵假笑道:“諸位叔伯都是契爺手底下的老人了,我自是信得過你們的,只是……只是總歸要做做樣子,給外人看看,也是情理之中,諸位叔伯覺着是不是這個道理?”

陳沐雖然說得委婉,但眾人也都明白過來了。

“不知陳少想讓我們做什麼?”

陳沐故作沉吟道:“這個嘛,我還真沒主意,本來只是過來與叔伯們好生商議一下的,倒沒想到會發生這些不愉快的事情……”

陳沐這麼一說,眾人就越是忐忑,又着急地朝林宗萬看了過去。

林宗萬看了看四佬與林晟,見得四佬與林晟一般“閉目養神”,也是搖頭苦笑,只能轉向了楊大春。

楊大春此人雖然狠辣,又肯搏命,但認真計較起來,確實與他林宗萬是一路人,適才教訓徒弟花冠阿水的,也是這麼個道理。

如此一來,林宗萬便朝楊大春道:“老闆是個有見識的人,不如給點意見吧。”

楊大春嘿嘿一笑,摸了摸小鬍子,對林宗萬投來了賞識的眸光,二人彷彿英雄惜英雄的態勢。

“這個嘛,我只是做生意的,也不太懂你們行內的規矩,不過我聽說開堂有個納狀的規矩,你們想得到陳少的信任,不如就納投名狀吧。”

“投名狀?”眾人的心頭也是咯噔起來。

投名狀可是開香堂才會有的儀式,若舉行了這個儀式,無異於正式認可了陳沐的位置。

更要緊的是,投名狀如同軍令狀一般,若是完成了自是好說,若是完不成,那是要受到嚴厲懲處的,門中“三刀六眼”的處罰,可是令人聞風喪膽的!

“這……會不會太沉重了些……”諸人也是遲疑起來,紛紛向陳沐投去求助的眸光,然而陳沐卻只是不語。

正當此時,林晟終於睜開眼睛來,朝四佬吩咐道:“上香。”

他這兩個字可是半點都不含糊,這就意味着,他同意開壇,要收這些人的投名狀了!

林晟已經開口,斷無再反對的道理,眾人也就只能咬牙忍了。

楊大春此時朝陳沐問道:“陳少,不知這狀子要做些什麼?”

陳沐也是朝眾人道:“既然大家都這麼抬舉,我也就不扭捏作態了。”

陳沐如此發聲,眾人也只好聽下去了。

“諸位該知道,洋人一直對我死咬不放,早些時候,我收到了風聲,就在今日,他們會到新娘澳的獵戶木屋圍殺我,我想反打一番,若能得到諸位的幫忙,往後大家就是親兄弟了!”

陳沐這麼一說,眾人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要來龍記搬救兵,讓龍記的人替他賣命!

陳沐見得眾人遲疑,臉上的笑容也凝住了,只是淡淡地說道:“當然了,這個狀,隨便諸位接不接,不會勉強。”

眾人也是苦笑不已,林晟都已經要上香了,林宗萬和四佬又不發對,試問誰敢跳出來?

也果真如此,楊大春開口道:“既是無人反對,也無人退出,那麼便開始吧。”

四佬已經燒起三把半香來,將香火遞給了林晟,林晟再遞給陳沐,陳沐到香堂前,恭恭敬敬地上了香,便大聲下令道。

“請刀!”

讓陳沐來上香,無異於承認了陳沐“壇主”的身份,陳沐也就當然不讓,將這個儀式主持下去。

雖說陳沐沒有見過,但在洪順堂衫子會簿裡頭都讀過,整個流程也都一清二楚,龍記與洪順堂的規矩差不多,也就沒什麼問題了。

請刀這個環節是由紅棍來執行的,林宗萬沒有太多遲疑,便將那柄關刀給提了出來,而後帶領着諸人,大聲宣誓。

宣誓完畢之後,外頭的花冠阿水,拎了一隻大紅公雞,進行最後一項,“斬fènghuáng”的環節,提刀斬落雞頭,七分白酒接了雞血,眾人“喝血為盟”,也算是禮成了。

林宗萬身為紅棍,往後自是要監督這些人,若是完不成投名狀,懲罰便由林宗萬來執行!

只是開壇之後,無論他們完成投名狀與否,其實都已經承認了陳沐的身份!

林晟朝陳沐招了招手,陳沐便走了過去。

見得林晟眼眶濕潤,彷彿看到自家兒子長大成人,終於能夠獨當一面,陳沐也是心頭柔軟。

眾人見得林晟這番表態,也是心中嘆息,難怪林晟要尋找陳沐當接班人,因為他已經無心無力,蒼老成這等模樣,再沒半點銳氣了。

林晟顫抖着雙手,從懷中取出一個金絲袋來,能夠明顯看到袋子里的四方形狀。

“是龍記的法印!”

這法印一出,眾人是再無質疑了。

原本他們也存着一種心思,認為陳沐是哄騙了林晟,甚至是脅迫,可如今看他的神態,看他與陳沐之間這種真情流露,哪裡還有半點的猜忌!

陳沐雙膝跪下,給林晟磕頭,而後恭恭敬敬地受領了法印,站得起來,高高舉起!

“拜見二爺!”楊大春率先跪了下來,四佬遲了半步,與林宗萬一道,看了看林晟,見得林晟深深點頭,二人也跟着拜了下去。

眾人哪裡還有疑慮,當即嘩啦啦跪了下來,齊聲朝陳沐道:“拜見二爺!”

陳沐看着大堂中黑壓壓的人頭,也是心潮澎湃,雖然只是收服了林晟手底下這一部分人,但已經足夠他起步了!

歷經波折這許多日子,自己手裡頭,終於掌控了屬於自己的力量!

陳沐往門外看去,花冠阿水和外門的兄弟們,也都齊刷刷跪了下來。

陳沐的眸光越過這些人,往新娘澳的方向望去,緊緊捏着手裡的法印!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