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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魯士敦送蔡孝出門,沒想到中途卻被一名教士給打斷了。

德壽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教堂這方面,陳沐對這小小的變故,卻是真真切切看在了眼裡。

蔡孝走後,陳沐便朝普魯士敦問道“有事?”

普魯士敦的臉色很是難看,嘴唇下意識翕動了幾番,最終卻只是擠出勉強的笑容來。

“是……教堂里的人對你們這位總督的到來並不是很歡迎……”

普魯士敦的借口很顯然沒辦法騙過陳沐,因為這其實非常明顯,若有不滿,普魯士敦也不會帶着所有人,在廣場上迎接德壽了。

老神甫也在躲避陳沐的眸光,快步走到德壽這邊來,引導着德壽,繼續參觀教堂的其他地方。

陳沐卻覺得此事極其蹊蹺,因為他對普魯士敦實在太熟悉了!

“咱們走!”

沒有太多遲疑,陳沐帶着紅蓮,便往外頭追了出去。

蔡孝從二十幾歲開始接手這座教堂,教堂造好,他也已經五十多歲。

雖說不算太老,但這座教堂的建造,還是抽幹了他的元氣,使得他蒼老得如七八十的老人。

他踏着小碎步,用力甩着手,似乎希望雙手能將他帶得更快一些。

陳沐很快便追了上來。

“蔡先生且等一等!”

蔡孝扭頭,見得是陳沐,仿似沒見着一般,一臉倉惶,加快了步伐。

陳沐也是哭笑不得,上前一把拉住。

“蔡先生且慢!”

“我……我家裡有事,要先回去,你別攔我啊!”蔡孝有些惱怒,卻掩飾不住心虛的神色。

“適才那洋人和尚給普魯士敦通報了甚麼?”陳沐也沒有拐彎抹角,蔡孝卻是臉色煞白。

“我……我哪裡能知道,我又聽不懂……”

“也就是說,你果真聽見咯?你在教堂做工二十幾年,不可能聽不懂法蘭西語,老老實實告訴我吧。”

“這……”蔡孝的嘴唇在顫抖,甩開陳沐的手來,快步往前,頭也不敢回。

“我就是聽不懂!”

都說老人像小孩,越來越是孩子氣,陳沐也算是見識了。

他本不想強人所難,但蔡孝表現出來的慌張,反倒引得陳沐更加好奇了!

“蔡老!”

陳沐又追了上來,這次可沒再鬆手。

“蔡老,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想答就答,不想答馬上可以走,但我希望你能說實話。”

蔡孝也氣惱了“我又不認識你,憑什麼回答你!”

陳沐呵呵一笑道“你是客家人,又是石匠,不可能不認得我。”

客家人和潮汕人很大一部分都是洪門子弟,更何況在廣東這種地方,石匠這樣的工作,急需洪門庇護,蔡孝又豈會不知陳沐的身份?

若不是知道陳沐的身份,他根本就不會主動上前與陳沐說話了。

或許他也想與陳沐多聊一些,可惜德壽和普魯士敦過來了,他這才作罷的。

從他的表情便可以看出,陳沐的猜測是一點都沒錯的了!

“陳香主你想問什麼?”蔡孝這句話,再次證明,陳沐的猜測是非常正確的!

“我想問你,為何要在教堂的建造過程中,夾帶私貨,加入中式的東西?”

僅僅只是這麼一句話,讓蔡孝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雖然總督府的廢址被洋人佔了,雖然他們要在廢址上建造洋人的神廟,但二十幾歲的蔡孝,在建造的過程中,加入中式的風格,何嘗不是一種反抗?

陳沐在耐心等待,而蔡孝終究是沒有讓陳沐失望。

“那教士說,有一隊法蘭西士兵,已經離開了租界,往廣州城的方向進發,他們攜帶了幾十門輕型艦艇火炮,估計要偷襲廣州城,他們要來打仗了!”

陳沐也是心頭一緊!

普魯士敦是兩廣教區的宗座牧監,身份地位非同小可,若有人提前給他打招呼,那這則情報的準確性也就沒跑了!

可陳沐想不出法蘭西人有何理由,突然在這個時候偷襲廣州城。

眼下也不是胡亂揣測的時候,得趕緊通知德壽,讓朝廷做好應對準備!

沒有多想,陳沐轉身就走,然而這次卻輪到蔡孝將他攔了下來!

“你覺得總督能信你?你的消息從哪兒來的?你可不要忘了,他是官,你是賊啊!”

陳沐很想說,我並不是賊。

但這句話竟說不出口來!

德壽不能找,又不能坐以待斃,能找的人也就只有廣州將軍慶長了!

或許這則情報由慶長交給德壽,比他陳沐更具說服力。

再說了,慶長負責防禦,由他去證實情報的真實性,也比較快捷方便。

也來不及羅嗦,陳沐帶着紅蓮便快步而回,到了半路,又叫了一輛車,緊趕慢趕,終究是來到了將軍衙署。

慶長尚未散衙,陳沐直接進了籤押房,與慶長說起此事,慶長也是大驚失色。

他與陳沐一般,同樣想不出法蘭西人突然要打仗的動機。

不過他知道,陳沐從不是胡鬧之人,更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撒謊,當即便要召集官員商議對策。

然而陳沐卻攔住了他。

“將軍,情報沒證實之前,消息切不可外傳,惹得人心動蕩可不好……”

慶長也頻頻點頭道“你提醒得好,我先讓暗哨出城刺探一番!”

這麼一說,慶長便出去安排,過得一會兒,又回到了房間來,朝陳沐道“這些番鬼佬到底是怎麼回事,若是往常,即便要打仗,再怎麼的也要打聲招呼,這次卻搞偷襲……”

陳沐也不清不楚,不過有一點他卻很明白。

“若他們大張旗鼓也就罷了,最多是虛張聲勢,逼迫朝廷議和,換取一些好處,如今悶不做聲殺上來,可就不只是勒索這麼簡單,而是真有打仗的決心啊……”

“想不通啊想不通……到底是誰惹了這些黃毛鬼?”慶長也是憂心忡忡。

“誰惹了黃毛鬼?”陳沐突然被這句話提醒了一番。

若說惹惱黃毛鬼的,試問還有誰比他陳沐更甚!

難道說,這次洋人是衝著他陳沐來的?攻城只是為了逼迫官府把他交出去?

若只是為了逼迫要人,也應該是大張旗鼓地來,不該搞突襲的吧……

兩人也是苦思不得其解,慶長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幾次三番出去催促,只是暗哨一直到了傍晚才回來。

“將軍,弟兄們搜檢了各處關口,並未發現甚麼異常之處……”

“果真沒有?”

“是,沒有。”

暗哨這麼一報,慶長也鬆了一口氣,再看陳沐,眼中也有些責怪之意。

“怎麼會這樣?若沒有行動,教士們又怎麼收到的風聲?完全沒必要啊……”

陳沐倒不是為自己開脫,沒有入侵固然是好,就怕番鬼佬耍詐。

“陳沐,你也別多想,或許這些番鬼佬不願意讓總督去大教堂視察,才散發這樣的假消息。”

“你想想,蔡孝懂得法蘭西語,普魯士敦不可能不知道,這等軍情若是真的,他又豈會讓蔡孝輕易聽了去?”

“想來他知道你是個心懷家國的,無非是通過你,來嚇唬我們罷了。”

慶長的分析也並非沒有道理,但陳沐可不太相信。

因為普魯士敦不是個狡猾之人,他也不會用這麼扭曲的計策來引陳沐上鉤。

再說了,即便法蘭西人要抗議,也應該在德壽視察之前,如今德壽都到教堂離去了,又何必多此一舉?

“將軍,他們只是說要偷襲廣州城,並沒說走陸路還是水路,陸路關卡沒異常,說不定他們會走水路,不如再讓人探一探?”

“蔡孝說了,這些法蘭西士兵,攜帶的是輕型火炮,雖說是艦載炮,但走陸路也太過沉重累贅,說不定他們真的會走水路呢?”

慶長也有些不悅。

“陳沐,我知你是個心疼百姓的,但法蘭西人的戰艦都讓你給炸了,難道讓他們背着大炮游過來不成?”

陳沐聞言,也是微微一愕,頓時啞口無言。

“好了,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我會再讓人探一探的,放心,有我在,誰也動不了廣州城!”

雖然慶長信誓旦旦,可陳沐很清楚,他說讓人再探,不過是敷衍了事,再沒有先前那份緊張了。

陳沐本想勸說,但也知道無法改變慶長的想法,他適才提到陳沐炸掉法蘭西人的戰艦,其實也是在提醒陳沐,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念及此處,陳沐也唯有悻悻而歸,走出衙署之時,天色已經黑下來。

“我總覺得心裡不安……”紅蓮的直覺素來很准,尤其對危險的感知。

“我也一樣,看來只能靠自己了!”

陳沐沒再遲疑,與紅蓮快步回到教堂,便將孫幼麟召了過來,將事情說了一遍。

“你召集所有兄弟,讓王舉樓和李三江的人都出來幫忙,到江上去打探,務必要搞清楚!”

孫幼麟不敢遲疑,當即與蘆屋晴子走出了房間。

可這才片刻功夫,他們竟又原路返回了!

陳沐往前頭一看,七八個至聖聖部的審判者,穿着鎖子甲,頭戴面甲,只露出眼睛來,手持十字劍,堵在了門外!

陳沐終於意識到,根本不需要再去打探,這事情怕已經成真了!

“我要見神甫!”這裡畢竟是石室聖心大教堂,陳沐也不想與他動粗,孫幼麟沒敢貿然動手,也是顧及到這一點。

然而為首那審判者,卻冷笑道“你是見不到神甫了!”

他沒有說神甫不見陳沐,而是說見不到神甫,只怕普魯士敦也危險了!

“你們這是對教堂的褻瀆!”陳沐也怒了。

然而那人卻搖頭道“不,我們愛上帝,但也愛我們的國家!你能哄騙神甫,卻哄騙不了我們,就算神甫犯了錯,身為審判者,我們也有權干涉!”

聽得此言,陳沐終於知道,事情要大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