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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到了八月,秋風仍舊沒有來,黃泥涌很是靜謐,陽光尚好,野花遍地。

因為這峽谷流出來的都是黃泥,所以此地才得名黃泥涌,不過後來,英國鬼進入香港,不少士兵病死之後,就會被葬在這山谷之中,於是便改叫“happyvalley”,字面直譯是快樂谷或者快活谷,不過英國人更喜歡翻譯成極樂世界。

快樂谷也漸漸成為了“遠近聞名”的墳場,只是幾十年前,英國佬認為這裡地勢開闊,便在這裡建造了賽馬場,如今賽馬已經成為了香港百姓不可獲取的娛樂。

當然了,他們不是賽馬的騎手,只是觀看賽馬的觀眾,即便如此,他們仍舊熱血沸騰,人人樂此不彼而忘乎所以。

有了賽馬之後,這裡就從“快活谷”變成了“跑馬地”。

楊大春並不想讓堂兄葬跑馬地,但謝纘泰卻說服了他和楊夫人。

謝先生說了,醫院方面有着不少不明來歷的偵探,一直盯着,也虧得自己有些小名氣,與楊先生的交情也是人盡皆知,才能把屍首順利運了回來。

跑馬地已經漸漸熱鬧起來,這裡的墳場也並非無人知曉,葬在此處也無可厚非。

謝纘泰已經讓人準備好一切,只是對於墓碑上的刻字,他卻非常的謹慎。

楊大春生怕那些人不會放過堂兄,萬一被掘墓毀墳就更讓人悲痛,所以最終沒有在墓碑上刻上名字與生卒年,更沒有墓志銘。

他聽從了黃興等人的建議,只在墓碑上刻了四個數字:“6348”,這是楊肇春在行動中的身份代號。

墳前的眾人悲憤難當,卻無人敢出聲,便是楊夫人和小少爺,也極力壓抑心中的悲痛,短暫的哀悼與簡單的儀式過後,眾人便快速離開了跑馬地這片墳場。

因為誰都不希望清廷那些人,再來打擾楊先生的安息。

黃興和杜星武等人,在傅青竹的幫助下,擊潰了敵人的埋伏,也抓了幾個傷員,拷問出陳林仔和童祥等元兇,只是眼下這個節骨眼,卻沒人過江去報仇。

他們都躲回到了城寨之中,等待下一步指示。

楊肇春已經死了,興中會能夠發號施令的,只能是行動之前就從楊肇春手裡接過興中會的會長孫先生了。

只是孫先生眼下並不在香港,所以命令的傳遞也比較遲緩而吃力,雖然他們也用電報,但黃興等人藏身城寨,想要接收也需要花費不少的功夫。

雖然孫先生沒有下達新的行動計劃,但黃興等人仍舊在積極籌謀,意圖東山再起,蟄伏於城寨之中,於他們而言,也是不錯的選擇。

陳沐也沒有閑着,因為他與黑骨紅已經開始籌備發行城寨自己的貨幣,雖然不是官方貨幣,但那個制扇師的手藝實在太好,造出的紙幣也異常精美且耐用。

陳沐與黑骨紅商量了一番,將飄布上的一些標誌性圖案,用在了紙幣上。

當然了,發行自家貨幣可不是能製造就萬事大吉了,這背後需要計算供需關係等等,若不是陳沐曾經跟着宋政准這樣的超級大商人學過賬,還真就應付不來了。

也虧得城寨說小不小,但說大其實也不大,幾萬人的消費供需關係,加上黑骨紅對城寨里的店鋪和攤販等等經濟活動的情況,也了如指掌,想要小規模推行自家貨幣,也就不算太難了。

緊鑼密鼓地忙了好些天,總算是清閑了下來,又等了幾天,王舉樓和李三江終於是將那批假鈔給運了回來。

香港是個通商大港,各國的船隻都必須經過這裡,而且還在這裡進行貿易,所以外國銀行也遍地開花。

陳沐這批假鈔,技術實在太出眾,根本就難辨真假,流入市場之後,怕是要惹來不小的風波。

不過陳沐已經顧不得這許多,因為英國人已經發布了條款的細則,並張貼了公告,地盤也已經開始向九龍新界拓展,過不了多久,就會對城寨動手,若不及時採購槍械和彈藥,城寨可就守不住了!

那些曾經質疑黑骨紅的堂主們,見得一批批槍械彈藥運進城寨來,也終於是心服口服。

而黑骨紅則對陳沐心服口服了,因為陳沐說有錢運作之時,他還抱着懷疑,甚至難以置信的態度。

可如今,事實證明陳沐確實說到做到了。

非但如此,陳沐還建議黑骨紅挑選精銳,進行訓練,又別具針對性地進行防禦城池的軍事訓練。

陳沐不是全才,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練兵這種事,自是交給了黃興和杜星武等人。

這些革命黨人大部分留洋軍事院校,掌握着最新的戰策戰略和戰技術,還有新式的訓練方法,能夠短時間內提升士兵的戰鬥技能,凝聚軍心士氣。

這才短短半個月不到,城寨里便充斥着一股子鐵血英武之氣,早先的烏煙瘴氣也是一掃而光。

當然了,這種氛圍之下,大家也都能夠感受得到,戰爭的腳步已經是愈發臨近了!

無論是訓練還是內部整頓,都進行得如火如荼,整座城寨展現出了從所未有的凝聚力,黑骨紅也是民心所向,威望甚重。

陳沐也不敢放鬆半點,畢竟興中會如今算是“群龍無首”,萬事全靠黃興一人撐着,也虧得他們幫忙搞來了槍械,又散如城寨各處做宣傳,倒也算是安穩了下來。

非但如此,他們還得到了城寨眾人的敬重,這倒是讓黑骨紅有些哭笑不得。

因為黑骨紅身為山主,應該是最受尊重的人,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

黃興等人其實也非常受歡迎,而魏姑芷等人已經再度成為了仙姑,紅蓮聖母的名號已經蓋過了陳十四!

他們就像蒲公英一般,無論漂泊到何處,總能夠快速紮根,安身立命,開枝散葉,而且適應能力極強,發展速度驚人!

這日,陳沐正與黑骨紅商量着翻修城頭上的炮台,傅青竹卻找到了陳沐這裡來。

“小子,老道我有話要跟你說,你先下來。”

傅青竹仍舊是那副毫不客氣的姿態,陳沐有些厭煩,並不想搭理,但到底還是走下了城頭來。

黃興能夠無條件地信任他,也並非沒有道理,因為黃興是非常理性的人,起事失敗,楊肇春被刺殺,這種種事情發生之後,黃興仍舊能夠對這老道毫不懷疑,說明他的背景該是極其強大且讓人放心的。

陳沐是因為書冬之死,才產生了怨氣,不知該如何發泄,鍾水養又叮囑他調查傅青竹,否則他也不會死咬傅青竹不放。

如今陳沐冷靜了下來,這件事也就要深思熟慮了。

倒也並非不去急於一時,而是不能正面對抗,調查還是要調查,只是需要時間,更需要策略。

想通了這些,陳沐也就忍耐了下來。

“想說什麼就說吧。”

許是陳沐的不冷不熱,又許是傅青竹有心解釋,他也不在意陳沐如此不耐煩的語氣,只是抽出陳沐腰間的煙桿來,給陳沐點了一鍋煙。

陳沐也是累乏,默默抽着煙,等着這老道開口。

傅青竹也不含糊:“老道心裡也清楚,你到底是不放心的,黃興不能解釋,我也不想更不能多說什麼,你要繼續懷疑,繼續調查我,老道都沒意見的。”

“不過在沒有證明我有問題之前,我們還是不是朋友?”

“朋友?”陳沐搖頭苦笑:“我們從來就不是朋友。”

陳沐的話也是發自內心,沒有故意賭氣,因為他確實不曾將傅青竹當成朋友,畢竟他們的相識可沒有那麼愉快。

對於陳沐的直言不諱,傅青竹卻沒有失望,更沒有氣惱,反倒笑呵呵地說道。

“沒關係,吃吃喝喝一道玩耍玩耍,也就成朋友了。”

陳沐皺起眉頭來:“你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沒別的事我可就失陪了。”

陳沐作勢轉身,便聽得傅青竹阻攔道:“等等啊,年輕人別急躁嘛,老道今天是過來請你去看戲的。”

“看戲?看什麼戲?”陳沐也認真起來,難道說這老道又籌謀了什麼大件事?

然而傅青竹卻笑了笑:“別胡思亂想,就是單純看戲,聽說有個非常厲害的班子過江來巡演,我搞到了兩張票,算是給你示好了。”

陳沐也是無語,這個節骨眼上,他在城寨里忙死忙活,這老道竟然還有心思去看戲!

“你可別不上心,這班子可了不得,巡演的地點你可知在哪裡?在香港大會堂啊!”

“大會堂?”陳沐也有些吃驚了。

因為這個大會堂可是大有來頭的,原本是怡和洋行捐贈,通過比賽挑選了一個法國設計師來設計,華麗恢宏,設有圖書館、博物館、舞廳、劇院等等,入口廣場還建了噴泉,處處都是法式巴洛克風格,乃是上層社會社交活動的首選,那可是身份和地位的證明。

更要緊的是,那裡還是官方舉辦儀式和慶典的場地,不少港督的就職典禮正是在裡頭宣誓,就連接待英國皇室成員,都在大會堂及對開的愛丁堡廣場。

這什麼過江龍班子,巡演就巡演,地點卻在大會堂,不是名滿天下的大佬倌,怕是沒有這樣的排場!

而傅青竹從來就不會無的放矢,無端端要請陳沐去這麼一個地方看戲,這裡頭就足夠讓人起疑了。

想了想,陳沐到底還是答應了下來。

“幾點出發?”

傅青竹嘿嘿一笑:“你先回去換身衣服,我也要打扮打扮,一會兒我會過來接你的。”

“你也要打扮?”傅青竹從來都是邋遢的形象,今番竟然要打扮,陳沐就更是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