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面过的那些人，都是我说过的那几类人。你雇他们是能省钱，但并不省心。我的要求并不过分，底薪一千加营业额20%。”小伙子也装模作样地正经起来。

王明明似乎是有些烦恼，抓了抓有点乱糟糟的头发，最后看了看手机，才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答道：“试用期3个月，每月包吃包住一千五。之后看你的营业额。我抛去房租水电和其他成本，要有得赚，且赚的不少，就第四个月开始每月底薪一千，外加毛利率的20%提成。不许讨价还价，爱干不干！”

在王明明少见的坚持下，高永乐的工资就这样一锤定音。

事后，去厨房烧水许久的弱鸡，还一脸的埋怨，觉得王明明太便宜那个来历不明的小伙子了。王明明却调高了一边眉毛，说：“你知道未来什么行业高收益高风险么？”

弱鸡老老实实地表示愿意洗耳恭听。

王明明接过他递过来的半杯温水，有点怀念，有点感慨的说道：“销售。”

高永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成为了王明明新开店铺的常驻店员。

很多年后，已成为百家连锁店执行店长的他，在某个无关紧要的早晨，突然问起早已成为撒手掌柜的王明明，当初为什么就选了他的时候。王明明那保养得极好，岁月仅在她脸上留下了温柔，并未留下任何痕迹的容颜，在逆光中，尤显得闪闪发亮。

她微微转头，浅浅一笑，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样，用甜美温柔的嗓音，说出现实又残酷的话：“因为其他人都选了旱涝保收的两千元薪资啊。只有你的选择不同。与其说是我选择了你，不如说是，你选择了我。我那个可是创业公司，不赚钱大家一起死，不养闲人和傻子。恭喜你，各方面的。”

高永乐夹着香烟的手忍不住地一抖。烟灰好巧不巧落在了他的手背上，让他全身一激灵。

“那还真是荣幸啊。”

他苦笑着，不知是在为自己当初的选择庆幸，还是在为那些若有似无情愫的消散，而倍感惋惜。

“不亏是投资界的神婆，此名不虚。”

房东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不仅拖了许久才交付定金，更是欺负他小时候没怎么上过学，不太懂租赁合同中的那些圈圈绕绕，愣是把租赁生效的日期推迟了足足两个星期，更是全包了价格不菲的全年供暖费和门前三包的物业费。

好在他反映足够快，坚持不要跟她说话了。要不估计等那个个头高挑，模样俊俏的小姑娘彻底洗说完，他连水电费等大额开销，也稀里糊涂地全免了。

“切，反洗脑防范意识够强的啊，这大叔肯定是法治进行时的铁杆粉丝。”王明明噘着嘴，不甚满意地叹了一声。

旁边片刻不敢吭声，随她自由发挥的弱鸡和高永乐，这才渡劫似地大喘了一口气。

高永乐的脸皮倒是厚得恰到好处，他毫不吝啬地竖起了大拇指，连声赞道：“高，实在是高。遇到你之前，我还以为我那横行菜市场，被誉为早市会行走公害的老妈是无人能及的杀价女王。”

弱鸡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酸溜溜道：“现在呢？你心目中的女神换人了？你这种容易路转粉，粉转黑的廉价信徒，要是我，宁可不要。”

高永乐倒是习惯了弱鸡从始至今冷嘲热讽的态度，把他直接归属为‘容易吃醋的老板小男朋友’的人群里，从不愿跟他计较。

“非也非也，我这个只是个比喻。实际上，真正明智的员工，应该捧这样会省钱的老板步入神坛。要知道，花钱容易省钱难，赚钱更难。能有个这么节约的老板在，所在的企业至少能保持三到五年不倒闭，也直接避免了员工的颠沛流离，多么值得赞颂！”高永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

“你太谦虚了。我原本以为，我脸皮蛮厚的了。这么羞耻的赞美之词，是什么给了你说出来的勇气？”王明明好奇道。

看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你来我往，弱鸡原本沉甸甸的心，更是不可自控地继续沉下去的。

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自己能更开朗幽默一些，哪怕只是动动嘴皮子，跟王明明说一些无关痛痒，毫无意义的废话，也总比眼睁睁地看着她，渐行渐远，无法触及的好。

他的思绪乱糟糟的，越想越心烦，索性不再给自己徒增烦恼，反而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王明明的小店里。

店铺内的布置基本没有大变化，仅是跟房东签过了合约且打款成功后，把略显得陈旧，被油烟熏黄的墙重新刷了白。

小店的整体格局也未做大的更改。原本售卖驴肉火烧的窗口，也保存了下来，方便清晨卖豆浆包子，下午卖奶茶和水果。跟窗口相连，并排砌死的墙面，因傍晚售卖麻辣烫的需要而彻底打通。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全新的，带上下插销的木门。

木门仅在麻辣烫售卖的时间段打开，方面堂食的客人围着长方形的汤锅边吃边选。

为了适应客流量的安排和卫生，王明明再三思考后还是决定使用一次性餐具，那种很多年后，街头常见的套着食品级塑料袋的不锈钢餐盘。

弱鸡拿着扫把和抹布，把店里能扫能擦地基本全过了一遍水。看着面积不大，却被寄予了无限美好憧憬的店铺，弱鸡的唇角荡起了淡淡的笑意。

果然，幕后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

弱鸡用力地摇了摇头，很认真地打算，即使他跟王明明的关系可能一辈子都驻足不前，也要继续当那个不会花言巧语，只愿默默站在幕后，静静仰望舞台中央注定是明日之星的守望人。

不是特地腔调自己有多真情和凄苦，他只是不愿意她受到丁点的挫折，希望她永远都宛若第一次见面那样，那样的光芒四射，无可比拟。

他站在略显狭窄局促的小小店铺中，心却飞向了更广阔的天空，笑得宛若无欲无求的高僧。

“弱鸡，你没事儿吧？怎么笑得这么，这么难以形容？是不是最近帮我张罗开张的事儿，太过紧张，内分泌失调？”王明明站在大敞开门的店铺前，一眼望见了仰望天空四十五度角，面带慈悲淡笑的弱鸡，吓得她大夏天的凭空起了一身盗汗。

“没……我是在，缅怀过去，畅想未来。”弱鸡收回了脖子，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你们两个是要准备出门么？”弱鸡眼尖地看着王明明背着双肩背包，头戴太阳帽，身后跟着的高永乐也一副要出远门的装扮，心忍不住有紧了紧。

“你也要一起去。快把门关好，我们去进货渠道踩踩点。”王明明边说着，边踩着堆积在店门口的少量杂物碎屑，帮着弱鸡一起收拾好店铺，锁好门，一起朝着人群的反方向走去。

索性进货地点距离学校的距离远的并不离谱。

换乘了两次公交车，颠簸了一个半小时后，一行三人终于到达了王明明口中所说的进货地点。

这里的面积挺大，出入口附近排满了集装箱的冷链货车，轻车熟路地把车停靠在看起来像是钢筋铁骨大棚的后门附近。等待多时，穿着浅蓝色制服的男人们，则用尽力气地卸货装货，把一个个不知用途的箱子搬下来放在铁质手推车上，放在轨道里，再统一拉进大棚里。

除了半圆形，一个接着一个，宛若灰色小山峰的大棚建筑，货车陆续走后，腾出地方的空场，也被各式各样的小型货车占领。

货车的主人很豪迈地直接将货物拆包售卖，高永乐跟个没见过世面，刚进城的老农似的，一个个凑上前去看热闹。

弱鸡和王明明看着淡定无比，实际上也心里没谱。

这个地方是附近有名的食品进货地，听说这个城市市面上超过一半以上的货物，都是从这里批发进货的。

货源肯定是一手的，质量也是一顶一的好。只是能不能以较低的价格拿到上好的货，要看机遇和本事了。

王明明并不着急进货，今天带着唯二的两名员工来此，本来就是无目的踩点儿的。

她眯着眼睛，在偌大的空场中，仔细观察着出入各大棚子的人和货车，最后朝着最外侧半圆形的建筑肯定道：“这个是卖肉的大厅，我们先去看看。”

弱鸡少见地与他不怎么待见的高永乐看了个对眼，似乎对于王明明的推断，并不怀疑，只是好奇。

王明明倒没什么心情详细解释，只催促道：“赶紧的吧，听说这里开市早，收摊更早。咱们来的就晚，再磨蹭，怕是逛不了几个大棚，就要收摊了。”

弱鸡和高永乐闻言也不再敢耽误，连忙跟进了王明明的脚步，饶了小半圈，躲过了明显不是给人走，而是专门货车卸货用的后门，撩起了油腻腻的塑料条状窗帘，进了大厅内部。

内部比想象中宽敞了许多，不仅行人可进入，骑自行车、三轮等小型交通工具的，都能自由进出。

这么多交通工具一参合，对于行人来说宽敞的通道也不算太好走了。

不常出入类似场合的弱鸡被大厅里弥散的生肉味儿熏得直皱眉头，他扭头瞅了瞅面容毫无波澜的王明明，最终抿了抿嘴唇，什么也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