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王明明掏出水壺灌了幾口水後,很隨性地用袖口抹了抹嘴角。她想去洗手間,但現在明顯是一層女廁所的使用高峰期。她並不熱衷參與女生們的衛生間密談,即使那裡是最容易獲得校園一手信息的渠道。

她算好了時間,打算在上課鈴聲再次響起的兩分鐘前,再去。

那時基本上不用等待,也不用為如何與不認識的女生聊天而煩惱。

發獃的時候,時間總是過的飛快。

王明明看了看掛在黑板之上的純白色錶盤的時鐘,距離下一節課的開始剛好還有一分半。她悠然地起身,目不斜視地穿過教室。從教室的最後排,一眼向前望去,錯落有致的桌椅分布,宛若層層疊疊的緊湊山峰。

她有些無奈地晃了晃腦袋,為自己屬於年輕身體和大腦的無窮想象力,而嘆息不已。

女衛生間的人群果然已經散去。

王明明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推開一扇顯示無人的門,打算快速解決自己的個人問題。

衛生間很安靜,過了一會兒,隔壁間卻傳來了聲音不大不小的交談聲。

對話在王明明聽來,像是一個人在自然自語。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旁邊隔斷的女生,應該是在講電話。

這個時代就有移動電話的小孩……應該非富即貴吧……

王明明無厘頭地冒出了這樣的思緒。但她還來不及深思,就被隔壁女孩的對話吸引了。

“最近無聊死了,反正也快放假了,要不要出去玩玩。我出錢?最近都沒錢了,我爸看我成績下滑了,也不問原因,直接扣了下個月的零花。我不管,每次都我出,這次你出。”

王明明聽着聽着就有點尷尬。

她沒有偷聽別人隱私的習慣,想趁着旁邊的人尚未發現,趕緊悄悄出去就好。再加上,算算時間,馬上就要上課了。

像是為了呼應她的擔憂,刺耳的上課鈴聲突然想起,把還在講電話的女孩和正打算起身出去的王明明都嚇了一跳。

“卧槽,嚇我一跳,剛才打鈴了沒聽清。你說你也沒錢?那我不管,你自己想辦法。你來錢的方法不是向來簡單粗暴高效么,哈哈哈……比如那個九班的肥羊……我忘了叫什麼名了……對對,弱雞?行吧,你們的事兒我不管。那就老地方,你定好了包間通知我。”

旁邊的女孩爽朗地笑着,聲音清脆好聽宛若銀鈴。就是對話的內容和說話的措辭,略顯粗糙,完全不像是一個年輕的小姑娘說出的話。

那姑娘電話掛的快,人也出來的快。

王明明一個愣神,正打算消化一下剛才聽到的巨大信息量時,她就已經按了沖水先一步出來了。

此時再出去,就會不得不打一個照面。雖然偷聽純熟偶然,但見面了總會心裡膈應。

王明明斟酌半天,決定還是等那姑娘出去後再說。

她的動作不算快,但在洗手池磨蹭了半天后,也終於在王明明腿都蹲酸了之前,推門出去了。

王明明想安靜地思考下剛才得到的消息,卻覺得可能時間和場地,都不太適合。於是活動了下酸麻的小腿,不多會兒也出去了。

上課鈴已經響了超過15分鐘。現在要是進去,或多或少都要受人矚目。

王明明想着反正也快放假了,老師們的課堂也多少都注了水,少聽一節不礙事,頂多晚上複習的時候,多放點精力在這一門上就好。

她打定了主意翹課,卻一時沒拿定主意,翹了課去哪兒。

操場又曬人又多,不適合休息;主樓銀杏樹林那邊,來來往往的人雖然少,但是教職員工多,容易被老師抓包。猶豫了一圈,能去的地方大概也只剩下新教學樓頂層的‘放風區’了。

之所以被稱為‘放風區’,其實原因特直白。這個約有一個常規教室一半大小的天台,位於兩座樓的交接點樓頂。高度適中,大約僅有三層樓的高度,周圍布滿防止墜樓的鐵圍欄。站在這個區域,可以俯瞰整個操場,以及可大概看到操場盡頭的舊教學樓。

這個位置的最大優點是視野不錯,尤其是處於兩座樓的交接點,前後都沒有高的建築物,導致風很大。

尤其適合高年級的煙鬼們,偷偷摸摸來抽煙。

這也是王明明不優先考慮來這裡偷懶的最大原因。她討厭香煙的味道,更討厭堆積在潔白天台柵欄角落的那一小坨髒兮兮,宛若遺體堆的煙蒂。

那會讓她想起,那個無論她怎麼仔細清洗,小心擦乾,都會在下一刻裝滿煙蒂和渾濁茶水,撒發著一種語言無法表達的,味道噁心至極的玻璃煙灰缸。

肖明輝的煙癮很大,大到香煙的味道早已滲透他的骨髓和血液,從皮膚的毛孔上滲透而出,成為他身上、衣服上、被子上,任何其他味道都無法遮蓋的標誌。

王明明一直覺得,點燃後香煙的味道是苦的、嗆的、臭的。

她無法理解,味道這麼難聞的東西,為什麼要叫香煙。

或許是自己的嗅覺異於常人?

又或許只是因為厭惡了一個人,就會厭惡與他相關的一切?

她渾渾噩噩地順着樓梯,爬上了天台。

穿過昏暗的走廊,就是陽光充沛到幾乎刺眼的天台‘放風區’。一光一影,一暗一亮的視覺衝擊,讓王明明不僅思緒混亂,連眼睛都被突如其來的強光,刺激得看不清其他,眼前僅餘一片白茫茫。

她忍不住閉上雙眼,腳步不受控制地後退了一步,恰巧腳後跟撞到了最後一節台階。她的身體頃刻失去了平衡,腦中和視線一片模糊,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倒去。

意料中屁股和後背與台階撞擊的疼痛感並未到來,她感到自己的背抵靠在了一個不冰涼的牆壁之上。

被迫充當王明明緩衝牆壁的物體顯然並不結實。

他先是胸口被劇烈撞擊得差點仰天長噴一口老血。還未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被撞擊連帶着的後挫力,也跟着後退了幾步。好在他腳上的鞋子是運動鞋,不至於在滑膩的瓷磚台階上跟撞擊他胸口的東西一起咕嚕嚕地滾下去。

“哎,弱雞?”驚魂未定中,王明明略帶驚訝的聲音,伴隨着天台上嗚嗚的風聲,不太清晰地傳入了胸口。

弱雞從清晨起床開始,就覺得今天有點不順。

他站在洗手池上貼的鏡子前例行地發了一會兒呆,稍微清醒了一點後才開始洗漱,卻在陶瓷牙杯接滿溫水後,怎麼也找不到牙膏了。

手忙腳亂地翻遍了洗手間所有的儲物櫃,也沒有找到新的牙膏。絕望中,他拿起了母親偶爾飯後才會使用的,寫滿了花花綠綠英文的漱口水。

‘噗’地一口,弱雞還沒來得及咕嘟幾下,讓漱口水清潔全部的口腔,就被那未知液體的腥辣味道直接給嗆吐了。

他拚命用大量的溫水沖洗口腔,舌頭和半個嘴巴依然是麻嗖嗖的,又疼又酸。

折騰了大半個早晨,等到洗漱完畢,早已沒有多餘的時間踏實坐下吃早飯。在保姆張媽的堅持下,弱雞慌忙從桌上抓了一個未剝皮的白煮蛋,拎起書包就往樓下跑。

好在沒遲到。

弱雞氣喘吁吁地到達了學校,也完美地錯過了早自習。

好在馬上就要放暑假,早自習也不再授課或全班齊聲朗讀,只是常規的自習而已。

但第一堂課是畢竟是班主任的,即使多麼不想上,也要竭盡全力撐下來。

弱雞沒吃早飯,餓着肚子眼巴巴地挨了四十五分鐘,才終於盼到了久違的下課鈴。

他耐心地用手掌心感受着雞蛋表面的餘溫,並不着急剝掉它的蛋皮,立刻吃掉它。課間的教室很嘈雜吵鬧。也因為一個班的學生數量太多,持續關着四十多分鐘後,教室里的味道都不怎麼美妙。

弱雞打定主意要從第二節開始翹課。他掐准了時間,在上課鈴即將敲響的一分鐘前走出教室,混在即將上體育課的學生里。反正校服都一樣,他也並不顯眼,只要體育老師不點名,也發現不了他。

隨着第二節上課鈴聲的響起,他如願以償地翹課成功。

只不過,操場上恰好有三個班級在上體育課,人多嘈雜,並不適合找個安靜的地方舒舒服服地獃著。主教學樓前的銀杏樹林常有老師在長椅上備課,也不是理想的翹課勝地。

思來想去,除了陰森森的舊教學樓,也只有新教學樓頂的天台放風區了。

只要不是中午,那些熱愛吸煙凹造型的小痞子們,應該不會聚在那裡。

弱雞思前想後,最終決定還是去天台那邊。累了躺在地上晒晒太陽,也很愜意。

他輕車熟路地躲過了走廊巡視的教導主任,墊着腳尖爬了兩層的樓梯,終於走到天台入口所在的走廊上。

走廊的一側是初二年級四班的後門,另一側則是一睹沒有門和窗的後牆壁。實際上這堵牆的背後,是二層的女廁所。只不過廁所門設計在拐過走廊後的另一面上。

沒有門和窗的走廊,特點就是既安靜,又昏暗。

弱雞不久前還在陽光刺眼的操場上,這會兒突然到了一個光線暗淡的走廊里,有點瞬間看不清周遭景物。

通過昏暗的走廊,再攀上最後一節台階後,就能到達空氣清新,人少安靜的放風區。

弱雞握緊了手心裡一直攥着的雞蛋,加快了步伐,蹬蹬蹬地攀上了不算短的最後一節台階。

一絲風,突然從天台入口的風向,刮向臉龐。

弱雞愣了愣神,抬起頭望向風來的軌跡,卻眼前一片漆黑。

下一秒,一個未知物體就撞向了他的胸口。他反射性地伸出雙臂接住,同時腳下努力找到支點,保持平衡,才倖免了與未知物體一起滾下樓梯的結局。

“啪。”

蛋落皮碎的聲音,在安靜的走廊內尤其刺耳。

弱雞還沒來得及為自己握了一早上,已逐漸產生感情的早餐惋惜一句,就被一個泉水般叮咚清脆的聲音震撼到了。

“哎,弱雞?”

王明明揉着腦袋,有點懵懵地逆光看着握住她半邊腰的弱雞,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弱雞卡在喉嚨里的那口老血,終於在看清緊貼他胸膛人的正臉後,徹底咕咚一聲,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