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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說服了爸媽放自己跟同學一起去夏令營,等簡單收拾過行李後,距離出王明明跟弱雞約好的出發日期,僅剩下半天的空閑。

她百無聊賴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那墜在盆狀聚光吊燈上用塑料彩紙做成的繡球小掛件,隨着穿堂風左右搖晃着,晃花了朦朧的眼。

已經有多久沒出去玩過了?

王明明思索着,繼而揉了揉酸疼的眼,不再折磨自己的視力,相當乾脆地開始閉目養神。

客廳的電視正播放着暑期重播率最高的西遊記。不知道播到了哪一集,反正裡面的人正打得正歡。不近不遠地聽着,就覺得清清冷冷的家熱鬧多了,也舒服多了。

王明明從不肯承認,她最怕一個呆在家。守着安靜無比的空間,像是整個人生都困在一座活死人墓里,總忍不住豎起耳朵聆聽尋找細微的聲音,一點動靜都能讓她驚出一身冷汗。

會發出熱鬧聲音的電視從此成為了她的摯友。

以前如此,現在亦然。

好在留給她獨處的時間並不多,很快的,她就聽到了院子里大鐵門推開的聲音。

“老爹,您回來了!”王明明從裡屋探出了半個腦袋,勉強跟剛脫掉膠鞋換上拖鞋的自家老爹打了個照面。

“嗯,回來了。你媽呢?”明明爸忙忙碌碌地脫掉灰撲撲的工作服,邊洗手邊問。

“沒回來呢,您今天回來的比平時早。弄這麼臟,又去倉庫了?”

“去了一趟,收拾了一些藏品。太長時間沒打掃清理了,整個庫里全是灰,弄得一個個都跟泥猴子似的。我出門前還特地洗了臉,看來沒啥用。”

明明爸用香皂仔細洗了手,又找來棉簽,仔細地清理了指甲縫裡的黑泥,這才重新拾起香皂洗臉。

王明明欲言又止,終於在她老爹準備用香皂洗第三遍臉的時候,忍不住開口道:“幹嘛不用我媽的洗面奶?香皂是洗手的,皂碱大,燒臉的。”

明明爸顯然不具備現代護膚理念,尤其不明白王明明口中所說的皂碱是什麼玩意。

“你說啥呢?皂碱?這是香皂,又不是肥皂……”

“都一樣,全是鹼性的。洗着看着乾淨,是因為把皮上的油脂和保護膜全洗掉了。其實對皮膚不好。年輕的時候不顯,歲數大了會臉干,還容易出油。”王明明說得真摯,明明爸不好意思負了她的好意。但那個時代的洗面奶算是稀罕玩意,一家能有一瓶已經算是條件不錯了。

王明明家確實有一瓶,明明媽都用得節省,更別提一個不修邊幅的老爺們怎麼好意思去用了。

兩人不約而同想到了這一層,一時氣氛有點冷場。

“爸,我會好好學習和工作,讓家裡能過上買東西不用看價簽的生活。”

明明爸剛想張口說什麼,明明媽人沒到聲先至:

“明明這是早戀了還是闖禍了?不用怕挨揍,上來就表決心。咱們不是封建不懂變通的家長。先說說你看上哪個小夥子了?”

王明明簡直被自己媽的發散性思維逗樂了,她剛‘我’了一句,就被他爸高了一整個音節的聲音蓋過去了。

“說什麼呢你進門就打岔。什麼早戀闖禍,明明是那種壞孩子么。我們爺倆說洗臉用什麼洗得乾淨不傷皮膚呢,你這通瞎摻合。”

“我這不是逗你們呢么。家長會上老師怎麼說來的?一般一臉正經的表決心,準保沒憋好事兒。暴風驟雨前的片刻美好寧靜嘛。”明明媽換了拖鞋,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拿起搪瓷茶杯,咕咚咕咚喝涼白開,看樣子渴壞了。

王明明趕忙去接他爸遞過來的暖壺,等她喝完這一桶放下杯子喘氣休息,趕緊把水續上。

“最近怎麼回事,您兩位都挺忙?”王明明倒了水,把暖壺放回了遠處,也坐到了沙發上,勾着她娘親的胳膊,就要開始嘮家常。

“這不是要大修庫里的文物么,跟我們這邊沒什麼關係,但畢竟是大事兒,天天開會說施工安全,一開就是一下午,連口水都沒工夫喝,真是一團亂。”

明明媽吹了吹剛倒滿水還不能喝的熱水,小心地從邊緣嘬了一口,卻燙到了舌頭,連忙拿手掌扇了扇。喝了這麼多水,又歇了好半天,這兩位剛下班的勞動人民,才歇過勁兒來。

“對了,你明天不是要去那個什麼夏令營么?幾點集合,讓你爸送你。”明明媽開始準備摘菜做飯,突然想起來這茬,趕忙問了一嘴。

“哦,不用,弱雞說反正順路,就讓他家的司機順道來捎我。不用讓我爸再跑一趟了,還能多睡會兒。”王明明伸了個懶腰,覺得休息地差不多了,就要離開沙發回去繼續寫作業。

“哎你等會兒再進屋,接着剛才的話題聊聊。”明明媽招呼了半天,才勉強把學習深度上癮,做起卷子沒完的奇葩女兒給叫回身邊。

她手裡不停,動作熟練且利索地把扁豆左右兩側的絲揪掉,並按照比例把長長的豆莢,掰成登場的三段,然後扔到旁邊的盆里。

“接着剛才的什麼話題聊?您單位修文物的,還是?”王明明抬手撿起一個豆莢,也學着母親的樣子,熟練快速地摘扁豆。塑料袋裡未收拾的扁豆越來越少,盆里的卻快速地多了起來,堆成了一個小山。

“說早戀和闖禍的事兒。主要說早戀,看上哪家的小夥子了?是不是那個常來家裡,卻從沒給我們見到過的同學?好像叫……什麼雞?”明明媽八卦起來不僅只有想象力,還有推斷力。

“您怎麼知道家裡來過人?咱家這條件,應該安不了監控。”

“哎,也不是我調查你,其實挺簡單的。那天我倒垃圾的時候,發現有兩個酸奶瓶。這不是你的風格。”

“酸奶瓶……您不當刑警真是糟蹋了國家的人才。這又怎麼關係到我的風格了?難道還不能偶爾奢侈一把,一次性喝兩瓶酸奶?”王明明無比費解,感覺她跟她娘真是有了代溝,而且是她是那個跟不上跳躍思維的。

“我去你抽屜數了數零錢,發現錢沒少。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啥?”

王明明托着腮仔細聽着。她還真不怕她媽誤會,其實就算誤會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又不是真的15歲未成年人,也不怕什麼棒打鴛鴦。至於被懷疑的早戀對象是自己的小弟弱雞……嗯,她對他最深刻的印象還停留在鐵櫃里白花花的一大片嫩肉上,每每想起滋味還挺刺激。

“也就是說,你沒花一分錢,還喝了兩份酸奶。這不科學。首先你這麼嫉肉如仇的人,天天念叨着一杯酸奶等於三碗米飯,不可能一次喝兩瓶。肯定是有人請你喝的,他自己也喝了。”明明媽一臉的證據確鑿,就等犯人熬不住自己招供了。

“唉,您歲數也不小了,怎麼老這麼愛幻想呢。一定是腦殘電視劇看多了。以後多看點科學探索節目,少看那些沒用的。看多了影響腦子。我跟弱雞沒什麼,一起寫作業。要是我真想早戀,不是我吹,您姑娘一聲令下,想做我早戀對象的,不論男女,估計能佔滿三個操場。”

“你就吹吧!要是真的,那只能說你們學校不是智障就是眼盲。”

“哈哈哈!必須是吹的!要想生活有滋味,**配上敵敵畏~”

清晨六點五十分,純黑色的轎車停靠在略顯擁擠的胡同口。再往前就是僅容兩人並排通過的狹窄通道,已無法繼續驅車前進。

“王叔叔,我去家門口接同學過來。她不認識咱們的車。”雖是難得地早起,弱雞卻毫無困頓之意,整個人精神的很。

他剛說完就小泥鰍似的滑下車,腳一落地就竄向黑洞洞的通道,等司機王叔叔反應過來,想招呼他在原地等就好,反正停車的地方是通往大馬路的必經之路,怎麼都會碰到的時候,平日里看起來弱了吧唧的孩子,早已跑沒了影子。

王叔叔咧嘴笑了笑,露出了一口黃牙,心道果然是年輕人,遇到在意的人和事兒,跑得比兔子還快。他有點感慨,亦有點開懷。他從弱雞還沒出生的時候,就一直為他家開車,算是將弱雞從小看到大。曾經小小軟軟的,特別敏感和愛哭的小寶寶,已經長成了知道利用家裡資源,討女孩子歡心的半大小子了。

而曾經能輕輕鬆鬆一手拎包,一手摟住那分量十足小胖子上車下車的自己,也已經不知不覺間,老了。

弱雞一手一個被塞得鼓囊囊的帆布袋,後背還背着一個粉紅色書包從看不清有多幽深的甬道里出來的時候,一眼就透過乾淨得直反光的擋風玻璃,看見多年來以鐵漢黃牙形象示人的司機王叔叔,正頭仰靠在椅背上用手抹眼淚。

興許是最近又看了什麼煽情文藝小說,為男女主相愛卻不能相守卻還堅持不能愛也不願分開的狗血劇情所傳染,而又變得多愁善感?

弱雞腦子裡胡亂猜測着,腳下也沒停歇,轉眼就走到了車跟前。

“王叔叔……您還好么?”弱雞心裡嘀咕歸嘀咕,待人接物卻並不生疏。他熟練地從褲兜里掏出一整包面巾紙,撕開包裝抽出了一張遞到了半開着車窗正在通風的王叔叔手裡。

“咳……沒事沒事,老毛病了,迎風流淚,謝謝你的紙巾了。”王叔叔拿着紙,胡亂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扭過臉假裝咳嗽了兩聲,就要關上四面車窗,準備出發。

“叔叔,稍等一下,我先把我同學的行李放進後備箱。”弱雞連忙提醒了一句,雙手提着行李緊走了幾步,正在發愁怎麼騰手開後備箱,眼前就突然一花。

一隻骨骼修長,指甲短且整齊的白手,輕輕巧巧地扣開了後備箱。動作準確且一氣呵成,彷彿早已演練了千百次。

在那個私家車並不多見的年代,在沒有司機幫忙的情況下,很少有人能這麼輕巧地就打開車的後備箱。

弱雞有點驚訝,不過他對女大佬王明明的崇拜有點盲目和封建,覺得她不會做什麼,或做不好什麼,才是不可思議,竟一時半活兒沒往深處想。

司機王叔叔卻眯了眯眼睛。能當職業司機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不管外表看起來多麼地老實憨厚,都不能否認這個職業對於智商和情商的超高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