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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明暗暗在心裡嘀咕着,卻也忍不住猜測這個花哨的女人和身旁獃獃愣愣弱雞的關係。

姐姐?親戚?還是後媽?

王明明邊琢磨邊緩慢地思考着,記得弱雞少年好像說過,他爸媽離婚了。那這位極有可能是,傳說中的——後媽?

‘後媽’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明顯在神遊太虛的小姑娘,努了努嘴,等着弱雞少年的介紹。

“媽……這是的我同學兼鄰桌……今天學校里出了點事,她就送我回來……”弱雞斷斷續續地將一句完成的話,分幾次停頓才說完。

他惴惴不安地從頭簾縫隙里悄悄看了看兩步外的女人,又心虛地瞅了瞅發愣的王明明,終於無可奈何地抬手揪了揪她的袖子。

“啊,您好……我是王明明,跟弱雞不對……跟他是同學。既然安全送到家了,我就回去了。明天學校見。”

她瀟洒地三兩步蹦下樓門口台階,還不忘回頭甩了甩校服袖子告別。

“對了,阿姨。”

王明明突然回頭,遙遙喊道:

“縱使工作再忙,也建議您追問下今天學校到底發生了什麼。有的時候,一刻的隱忍,並不能換回期待中的和平。若繼續無視和縱容,這將只是一個不痛不癢的開始。”

說完,她就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幕里。

烈焰紅唇的女人倍感意外地緊盯着那個少女背影消失的方向,片刻後才將視線重新放在身旁一直保持沉默的少年身上。

“上樓,回家,吃飯。飯後十分鐘,來書房找我。”女人一改剛才軟綿綿的語調,言簡意賅地說完後,就先少年一步,噠噠噠地往樓上走去。

少年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跟隨着女人的腳步,在昏暗的樓梯中,一步步向上攀爬。

王明明到家的時候,天色已接近全黑。她貓着腰竄進了四合院半開的院門,隔着窗先往屋子裡望了望。見客廳的桌上,飯菜還未收起,只蓋上了一層薄薄的塑料布。餓扁的肚子到此刻才反應過來似的咕咕作響。

她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仔細回憶着上一次吃到自己媽做的飯菜,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腳下也沒停留,邁了門檻,就朝着桌上去了。

進了家門,猛扒了幾口飯才想起,爸媽應該早下班了,卻不知去了哪裡。

飯桌旁不遠處的沙發上空無一人,僅電視機還開着。上面卻並未播放什麼熱門節目,而是電視劇中途插播的冗長廣告。

王明明端着飯碗,將家裡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不見兩人身影,心裡突然就慌了。

這大晚上的,她們到底去哪兒了?會不會是見自己放學後許久沒回家,就去學校尋她了,卻因為她先送了弱雞回家,恰好錯過了?

看電視還開着,想來出門的很倉促。像她老爸這麼心疼電費的人,不可能開着電視就出門……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事兒,所以慌忙中既沒關電視,也沒鎖門!

王明明頓時就慌了,放下筷子就要奪門而出。

院門口卻傳來熟悉的說話聲。

“沉死了,這麼多的水果。還要大晚上去拿,下班後直接領走不好么,非要折回去領。”聲音洪亮的大嗓門,王明明不用看臉,就知道是她爸。

“剛運到,又不能堆在單位,工會只能一個個通知,讓住的近的先領回家去。反正離着也不遠,不算累。對了,快去看看,明明回來沒有。這都幾點了,又跑哪兒瘋去了!”不算尖銳的女聲,絮絮叨叨,從院門口一直持續到進門。

王明明連忙狗腿地跑到門口,去接他兩手裡沉重的紙箱子,生怕他們問起今天放學不回家的原因。

真問起來,她也不能實話實說,是為了送一個全果被塞到三角櫃里的男同學回家吧?

好在爸媽進門口就忙着拆箱子看看水果有沒有被壓壞,一時半會兒沒空搭理她。

王明明舒了口氣,這才放心地坐回了飯桌,端起飯碗正經吃飯。

米飯還是溫熱的,菜也並不涼,顯然不久前,才剛熱過。

王明明眼淚忍不住開始在眼眶裡打轉,心想着果然還是自己親媽親爸疼她。她的思緒又不受控制地回到了很多年前,她結婚當天,典禮上雙方父母上台說話的時刻。

她的父親頭髮已花白,歲月在額頭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記,精神卻依舊飽滿,握着話筒的手絲毫不見緊張的抖動,聲音洪亮得不用話筒就能覆蓋全場。

他鼻樑上架着精緻的老花鏡,手裡穩穩拿着演講稿,發言卻基本脫稿,不用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

講話完畢,他半是威脅,半是懇求地對着身旁的女婿調侃道:“明明可是我的掌上明珠,現在我把她交給了你。你們小夫妻的生活,我不會幹預。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不愛她了,不要傷害她,也不要告訴她;告訴我就好,我拼着這把老骨頭,也要把她接回來。我和她母親,或許給不了她更多的東西,但一頓熱飯,一口熱湯,一個溫暖的懷抱,和有限時間內,無限的愛和陪伴,我們還是給得起的。”

王明明拿着筷子的手抖得要命。她努力閉上眼,放空腦子,竭盡全力不讓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卻發現自己徹底失敗了。

她從默默地流淚,到最後崩潰地趴在桌上放聲大哭,僅僅用了不到半分鐘。

蹲在地上收拾水果的兩位家長,頓時慌了神。明明爸爸反應最快,丟下拆到一半的葡萄,連手都沒來的洗就沖了過來。

但他畢竟是個男人,也不好意思把半大的閨女像小時候一樣一把抱在懷裡。只能一邊着急,一邊催促慢一步的妻子,快過去抱抱她。他心裡着急,嘴上更是不閑着:

“怎麼回事?是不是學校里有人難為你?不用怕,跟爸說。甭管是老師還是同學,敢欺負你,我揍得他親媽都認不出來!”說完他似乎還不解氣,惡狠狠地跟抱着女兒肩膀,不停輕拍安慰的妻子說道:

“明天早上我就去校門口堵明明班主任。好好的姑娘送去上學,怎麼回家就哭成了淚人;老師要是給不了我一個滿意答案,我直接去找校長!”

王明明記憶中的父親,一直是個熱情友好聲音洪亮的糙漢子。他的身高不到一米七,與略顯高大的母親相比,竟然還矮了一塊。母親常拿身高調侃父親,說相親的時候,是在北海公園的長凳上見面的。當時她來晚了,只見到了坐着的父親,卻沒想到,原來個子這麼矮。

這當然只是個夫妻互相調侃的笑話。但她的父親,雖略有些聒噪,卻很少跟別人發生爭執,尤其是像現在這樣,眼眶通紅,激動得高聳的鼻尖都紅了。厚實的掌心,像小扇子似的在空中揮來揮去,好像下一個瞬間,他就要跑去學校,手舞足蹈地跟班主任老師急眼。

王明明腦海中浮現出她小學時候,班裡一個調皮的男同學,天天追着她揪辮子,把她嚇哭幾次後,他老爸直接給那個不聽勸的猴兒皮同學,一個過肩摔的深刻場景。

從此之後,基本上調皮的同學,都躲着她走。

縱使記憶塵封多年,王明明也永遠忘不了他家身材矮短的老爹,那一個瀟洒過肩摔後,抹了了一把脖子上淋漓的汗珠,回頭朝她嘚瑟地咧嘴一笑的瞬間。

她想,她一定是從那時候開始,就覺得父親是全世界最帥最棒的男人。他的肩膀不算寬,卻既厚實又溫暖。猶記得小時候夜裡發高燒,通往醫院的夜路漫漫,父親和母親,就是用溫暖似火的肩膀,交替着把她背到醫院的。

那日天太黑,夜風太冷,吹得她的眼睛都睜不開。整個世界,好似只有他們一家三口,在漫無邊際的時間縫隙中長途跋涉。

整個天空中唯有母親緊握的手電,與光芒反射下,父親的眼珠是亮的。

有他們在,就好似波濤洶湧暗礁林立的海岸,突然有了一個坡度延緩,覆滿細沙,溫暖細膩的小巧港灣。

這是一個名為家的避風港。

王明明忍不住抱緊母親柔軟的胳膊,破涕而笑。

然而淚水卻好似斷了線的珠子,順着她線條柔和的下巴,一滴滴滾落至微微敞口的校服衣領中,帶來微涼的濕潤感。

“我沒事,就是突然想起了很多事。很多……特別特別重要的事。學校里沒人難為我,謝謝爸爸媽媽……”

王明明滿臉淚珠和鼻涕的混合物。她自己倒是不覺得,只憑感覺用袖口擦了個乾淨。卻給上一秒還擔憂她在學校受了委屈的父母膈應得夠嗆。

“又要辛苦你好好洗衣服了……”明明爸一臉的糾結,手裡捏着一掌心的手紙,卻猶豫再三,還是決定不幫這糟心的閨女擦眼淚了。

過了那充滿不可思議與鼻涕眼淚的那一夜後,王明明的校園生活很快回歸了正軌。

高中一年級學生的學業沒有太大的壓力,很多學生仍沉浸在扒層皮的中考後,順利升學的狂歡放縱與得過且過的假期式生活中,並不知道,隨着夏季最熱時候的到來,伴隨着的,將是決定暑期生活質量的期末考試。

王明明似乎在有規律的校園生活中,逐漸擺脫了穿越前的情緒陰影,更加投入到學生的身份中。

但她自己清楚,除了醉心學習和享受與家人在一起的生活外,她無事可做。

這就造就了她對於外貌和學習成績的偏執,達到了一個無藥可救的地步。

按照當今科學的研究,人在一天之內的專註力,是十分有限的。普通人能集中專註的做一件事,不超過兩小時。而人類中的精英和長期醉心於研究的科研天才,可達到的極限,才僅僅是四小時。

這些當然只是一般人的生理和精神的極限,並不包含那些喪心病狂的偏執狂。

王明明專註於學習的初衷很簡單粗暴。她只是沒事可做而已。比起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她白天認真聽講記筆記,純粹是因為只要一停下來,就會胡思亂想。而晚上9點半前的刻苦複習和做卷子,也僅僅是因為,她不太能接受二十年前的娛樂節目,並且為了能好好入睡,她不得不把自己弄得更累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