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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隻游過三聖拱橋,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化。

一具黑色的屍體,從上游而來,緩緩的淌下。

路過船隻時,幾人都是低頭看去。

準確的說,這並不是一具屍體,而更像是一道影子。

就在影子一瞬而過的霎那,李逍遙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之中,某樣東西,悄然的鬆動,而後消失不見了。

這種感覺很奇妙,彷彿身體內的枷鎖,被打開了,有一種重獲新生的輕鬆。

他試着去感應體內那沉積的能量,驚喜的發現,那些駁雜的能量,已經全部消失不見了。

繼續向上,卻是再沒有類似的黑影,屍體也沒有。

這與李逍遙所了解的凌雲渡,不太一樣。

所謂凌雲渡,乃是凡胎到仙聖之間的轉變。

那道黑影,李逍遙確信,那就是自己身體的枷鎖,並非是其他人的。

可是船隻上不僅只有他一人,還有金蟬子,還有張花花。

船隻靠岸了,河岸對面是一座珍寶樓,清新自然,鳥語花香,端的是一處極境之地。

即熱下船,金蟬子苦笑着看向觀音:“看來,我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回頭望着凌雲渡,道:“他這是逼着我去見他。”

而後又對李逍遙道:“你們回去吧,我還有點事情要做。”

“等等你?”

“不必,我的事情,有些複雜,你參與進來並不好。”

金蟬子既然已經這麼說了,李逍遙也就不強求。

觀音指着左側方,道:“從那裡下山。”

而後便是與金蟬子向著前方寶樓走去。

李逍遙與張花花下山,途中,見張花花面上少有的浮現出一縷失落,不禁問道:“怎麼了?”

張花花搖頭,道:“我以為走過凌雲渡,便能擺脫她。”

李逍遙默然。

他大概想明白了,因為她與金蟬子,都並非是凡胎,早已過了脫胎換骨的機緣。

凌雲渡對他們,早已沒了作用。

金蟬子也很失望,但他的失望與張花花不同,他要的,不是脫胎換骨,而是拿回自己的東西。

二人行走在珍寶閣中,來往也見了一些和尚,他們見到金蟬子沒有丁點兒的意外,紛紛雙手合十打着招呼。

金蟬子也還禮。

很快便是入了靈山,雄偉聖潔的大雄寶殿,梵音滾滾,入耳只覺整個人都平靜下來,十分的舒適。

“佛祖在羅漢堂。”大雄寶殿下的巨大廣場,觀音大士停下腳步。

金蟬子明白,該是就此告別的時候了。

誰也不知道如來找他究竟是為何事,但是好是壞,都與旁人無關。

自己做的選擇,沒有後悔一說。

“有勞了。”金蟬子微微一笑,向著羅漢堂走去。

觀音就站在原地,靜靜看着他的背影。

走了十幾步,金蟬子忽然停下來了,轉身笑着道:“你在害怕什麼?”

觀音愣了半秒,旋即反應過來他所問之話的意思,搖了搖頭道:“沒有。”

“沒有嗎?”金蟬子笑一笑,不置可否,轉身大步流星走去。

如果說仙界有楊戩這樣聽調不聽宣的存在,那靈山與之相對應的,就是地藏。

比地藏更直接的,是慈航菩薩。

哦不,現在應該稱他為慈航道人。

除他們之外,便就是金蟬子了。

一個同樣心高氣傲,與世人心中的佛有着本質區別的和尚。

他與觀音相識已久,一直以來他都覺得,連地藏與慈航都這樣了,觀音應該也不遠了。

可事實卻是,觀音一直以來都在,而且從來不曾離去。

不去脫離現有的境況,無外乎幾個原因。

有所忌憚,或者受到了威脅。

金蟬子覺得她是前者,但究竟忌憚什麼?

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羅漢堂。

堂內十八尊羅漢像分排而立,無時無刻的有着一縷縷如髮絲般的聖潔之氣流,向著這些雕像中湧入。

信仰之力。

曾經的金蟬子也是有這樣的待遇,且不比他人要差。

而今失去了,他也不惋惜。

不過是佛門果位,他不在乎。

慈祥和善的如來坐在椅子上,微微閉目,手中念着佛珠,從他口中傳出的誦經聲,比任何的梵音都要令人舒適。

“你來了。”如來睜開眼睛,眼神平和,但卻不會讓人感到過分的距離感。

相反,任何人沐浴在他的目光下,都有一種被溫水包裹的舒適感。

金蟬子微微點頭,面對他人的笑容,在如來面前,只有一張冷如冰的臉。

他坐在一旁,靜默不語。

“你怨我?”如來說道。

“不怨。”

“你比任何人都有佛根,觀音比不得你,迦葉比不得你,他們都比不得你。”如來道:“當年量劫,道統不願出手相助,這是佛門最危險的時刻,你挺身而出……”

“我是被逼的。”金蟬子咬着牙齒,他如何不怨?沒有人告訴他,自己的十世修行,卻是為佛門做嫁衣。

“犧牲小我,成全大我,這不正是你所追求的嗎?”

“一派胡言!”金蟬子道:“天生浩劫,是佛門應有的劫難,你這麼做,是強行扭轉!”

“有何不可?”如來看着他,道:“何況,這是你的選擇。”

“這不是我的選擇!我要的,是打破你的謊言,是讓世人都看清你這尊佛的嘴臉!”

“不論選擇哪一個方向,最後都會游向同一個宿命。”如來道:“你以為你有很多路可以選擇,但是在你四周有很多看不見的牆,其實你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是嗎?”金蟬子忽然放聲大笑:“歪理邪說,這多年,你還是這樣,沒有絲毫長進!你依舊是你,是那個遮住世人雙眼的如來,我也依舊是我,是那個寧願死,也不會屈從的金蟬子!”

“你有神通,能禁我自由,卻不能阻我心意!你只是將你不願意看見的擋在了雙眼之外,自欺欺人!”

如來輕嘆:“金蟬子,你還是執迷不悟,究竟要我如何做,才能令你重歸正途?我總告誡你,四大皆空,方能成佛,你卻總也不通。一縷執念,令你幾近成魔。”

“呵!”金蟬子譏誚一笑,道:“我首先是一個人,然後才是佛,人是佛,佛也是人,我想、我恨、我愛,我不能掩藏心中本欲,正如我對你不屑,又怎麼嘴上裝作四大皆空?”

一時間,羅漢堂的氣氛略顯壓抑。

金蟬子巍然不懼,與他對視。

如來臉上看不出有何變化,良久,道:“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