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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蟬子有佛心一顆,不受俗世干擾,他依稀記得當年與如來辯佛法時那意氣風發的自己。

如今卻是成了這般模樣。

金蟬子自己都覺得自己變化太大,認不出原來模樣了。

他繞着凈土寺走了幾圈,最後來到後門。

凈土寺建造在地勢極高的地方,順着後門向下去看,有一條長長的溪水。

金蟬子走過去,彎腰捲起褲腿,就像當年那樣,甩去鞋子,淌入溪中。

兩隻手在溪水裡摸來摸去,卻摸不到蝦,也見不着魚。

“三藏法師好雅興啊。”李逍遙悄咪咪的蹲在上坡,手裡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根香煙點上,煙熏繚繞,像極了神話傳說里妖怪必出的險地。

金蟬子不看他,自顧自的摸着。

李逍遙吐了口煙圈,向後靠了靠,但這地方連一顆像樣點的大樹也沒有,自然也就沒的靠了。

他索性把身子躺在地上,望着藍天白雲,吊著貢品香煙,感覺還真是不錯。

人有時候是該靜下來好好的想一想以前走過的路,雖說回憶這種事情應該是七老八十半隻腳入土的老頭子才該做的事情。

但李逍遙覺得,自己也不算年輕。

“法明大師應該都和你說了吧?”

“說了。”金蟬子抹了把濺到額頭的水滴,賣力的抓魚摸蝦。

“你這模樣若是被上香的善人見了,不妥啊。”

“沒什麼不妥的。”金蟬子輕咦一聲,臉色一喜,雙手從水下摸到了什麼,向上一舉:“總算抓到一……”

“握草,蛇!”金蟬子嚇得手一抖,將那水蛇丟了出去。

他也不摸了,爬上岸,道:“不如從前了。”

他指指小溪,道:“看見了嗎?這就是當年拖着我一路飄下來的溪水,連通江海。”

金蟬子嘆着氣,把耐克鞋拿過來穿在腳上:“時間走的太快了,我還沒來得及停下來仔細思考,它就一下子溜走了。”

“你說的太深奧,我聽不懂。”一根煙抽完,李逍遙又點上一根。

金蟬子道:“當年我與如來辯法,他辯不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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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來辯不過你?”李逍遙好像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不信?”金蟬子瞥他一眼,道:“老菩提比你有禮貌,從靈山出來,落凡之前,我與老菩提見過一面。”

李逍遙給他丟了跟香煙,打火機湊上去:“說說?”

金蟬子沒有應聲,點上香煙猛吸了一口氣,看他夾煙的手勢,就知道也不是第一次。

他眯着眼睛,望着下面的小溪,回憶之色漸漸覆蓋了雙眼。

……

如來立於須彌山之巔,寶相莊嚴慈眉善目,蘊無邊佛法的眸光彷彿穿透時空,看盡生死。

本該無悲無喜的臉龐,竟多了一絲悲涼。

一抹凈白的身影不知何時來到身側,如來似是自問自答,又像在問一旁的觀音大士。

“金蟬子與我論法,終是不如。”

觀音大士不解:“他去了方寸山,似是要逃?”

“不會逃,也逃不了,隨他去吧,佛將長存。”如來似有所感,“三千紀元一量劫,諸神難逃,先有鴻鈞封神避一劫,後有王母鎮元子硬抗一劫,如今剩下二百年,佛門唯有金蟬子。”

觀音大士似是不忍,遲疑着:“金蟬子……他可知?”

如來轉身,眸光溫和,觀音卻感到無邊壓力。

“他怎會不知?”收回視線,如來掐指,望向南面:“天不滅我佛門。”

……

金蟬子離開靈山,向方寸山飛去。

剛剛落地,便是看見一白鬍子老道雙手攏在袖子里,好似等待了許久。

金蟬子大笑幾聲向前:“老菩提,別來無恙。”

“新摘的明清茶,嘗一嘗?”

“嘗嘗吧,下次再想嘗到,不知得等多久了。”

二人大小走進了道觀,一旁的弟子們好奇看來,卻也沒有耽擱自己的事情。

“真的決定了?”

“如來老兒辯不贏我,總拿佛法無邊壓我,我說惡人是渡不完的,他就讓我去走一遭,若是度不完,算他輸。”金蟬子翹起二郎腿,撇嘴抓起一隻果子。弒唐

“入世?”須菩提壽眉蹙了蹙,手指搭了幾下,搖頭:“此行兇險。”

“入世哪有那麼簡單,兇險點才好。”三兩下吐出一個果核,金蟬子抹抹嘴起身就走:“別送了,至多三十年,我就回來。”

行至院落,見一猴頭兒,金蟬子定定看他,猴頭兒被他看得心裡發毛,罵一句:“和尚,你看俺作甚?”

金蟬子大笑,指着猴頭兒對須菩提說:“老夥計,這猴頭兒與我有緣,莫要點化,須得我來。”

……

“當時的我啊……”金蟬子從回憶中漸漸清醒,感慨萬千。

李逍遙接口道:“年輕氣盛。”

“的確年輕氣盛,也太想當然了。”金蟬子搖着頭:“其實道理我都明白,即使放在今天,我還是要說,惡人是渡不完的。”

“可是你說,如來不懂嗎?這種牽線的道理,連我都懂,他會不懂嗎?”

“他當然懂,他只是裝傻充楞,他知道我的性子剛烈,又恰逢量劫將至,犧牲我一個,成全了整個佛門,這樣簡單的選擇題,他知道該怎麼做。”

“可惜了。”金蟬子道:“那是我第一次見那猴頭兒。”

說起這件事,金蟬子笑的很開心,那種笑容是發自內心的。

“那猴子,怎麼說呢?很有靈氣,第一眼見到了,我就知道,他與我有緣。”

“和你一個和尚有緣?”

金蟬子搖頭,又點頭:“與我有緣,但與佛無緣,他和我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是一樣的。”

“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些人,他們英勇無畏,固執,乃至偏執!不羈,驕傲,而又狂妄!即使到了絕境,他們也絕不妥協。”

“寧願死,也不妥協!”

“我是這樣的人,那猴子也是這樣的人。”

李逍遙沉默不語,此刻,也唯有沉默。

他能夠想象的出來,在當年那樣的情況之下,想要保持一份真我,保持一份熱血,是多麼的困難。

他們的故事足夠熱血,但結果也逃不脫悲慘的命運。

他們已經很努力了,可這世界,永遠不會允許這樣的人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