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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花街2號,克萊恩對阿茲克點了下頭,快步走到屋前,掏出鑰匙打開了大門。

已經回家的梅麗莎聽到鎖芯轉動的聲音,忙從廚房位置靠近客廳。

看見克萊恩,她眼眸明亮地開口道:

“我買好菜了,有雞肉、土豆、洋蔥、肉魚、蕪菁和豌豆,我還買了一小罐蜂蜜。”

妹妹啊,你也適應偶爾的小“奢侈”了嗎?克萊恩低笑一聲道:

“今天得你來準備晚餐,不用考慮我那一份,我有事情需要外出,也許得凌晨回來,嗯,幫阿茲克教員一個忙,霍伊大學歷史系的教員。”

說話的同時,他半轉身地指了指門外等待的馬車。

梅麗莎的嘴唇張合了兩下,又抿了抿道:

“好的。”

克萊恩告別妹妹,走出大門,上了阿茲克僱傭的出租馬車,花費兩個小時四十分鐘抵達了拉姆德小鎮。

此時接近九點,天色全黑,只靠偶爾穿透雲層的緋紅之月和瑣碎繁星照亮沒有煤氣路燈的地方。

吩咐車夫在小鎮上等待後,克萊恩領着阿茲克,踏上了前往廢棄古堡的道路。

走着走着,他發現阿茲克越來越快,讓自身得小跑着才能跟上,到了最後,甚至成了阿茲克在前面引路。

克萊恩本想說點什麼,可一看見對方沉默的臉龐和緊抿的嘴唇,又將明智地將話語咽回了喉嚨里。

這樣的速度下,兩人沒用多久,就來到那座廢棄的古堡前方。

幾乎快變成廢墟的它在濃濃的黑暗裡往四周伸展着軀體,向天空支離出尖頂,蒼涼,荒蠻,陰森,黯淡。

阿茲克凝望着這座廢棄的古老城堡,放緩了自身的腳步。

他停在了那裡,目光時而幽深時而迷離,彷彿一直在徘徊於夢境與現實之中。

突然,他痛哼了一聲,抬手捏住額頭,臉上的肌肉扭曲到猙獰。

“阿茲克先生,你,你怎麼了?”克萊恩邊啟動靈視,邊小心翼翼地開口發問。

早在坐出租馬車回水仙花街的途中,他就用把玩硬幣的方式隱蔽地做了次快速占卜,預言重返拉姆德的行動幾乎沒什麼危險。

但他相信占卜不是萬能的,時刻提防着自己解讀錯誤,或者占卜語句的組織有問題,再加上阿茲克教員是位神秘色彩濃郁的強者,誰也不知道他過去怎樣,不知道他一旦遭遇刺激會出現什麼反應,謹慎、戒備和擔心也就成為了克萊恩正常的情緒。

阿茲克沒有立刻回答,表情痛苦地上前兩步,鬆開捏住額頭的手,指着前方,用一種夢囈般的口吻道:

“我在夢裡見過這座古堡。”

“那時候,它還很完整,有着堅固的外牆,有着高聳的尖頂。”

“我記得那裡是馬廄,那裡是水井,那裡是士兵的營房,那裡開闢出了一片田地,用來種植土豆和紅薯……”

“我記得那裡有片練習場,我的孩子,他是個男孩,才七八歲就喜歡拖着一把比他高的闊劍跑來跑去,說將來要成為騎士……”

“我的妻子總是抱怨城堡里太陰暗,她喜歡陽光,喜歡溫暖的感覺……”

……

正審視對方氣場顏色的克萊恩聽得頭皮發麻,但又略有感動,就像在親身經歷一個靈異故事。

這座古老的城堡果然與阿茲克先生有關係……難道他真是初代拉姆德男爵,活了一千三四百年的超凡生物?他究竟是人,還是惡靈?不對,哪有陽光底下亂跑,還和值夜者有過接觸的惡靈……克萊恩控制不住自身的念頭,任由它們彼此碰撞,激發出更多的想法。

就在這時,阿茲克停止了囈語,邁步走進了大門。

他一路穿行至內部,無需克萊恩指點,就熟稔地找到了機關,開啟了通往地下室的暗門。

緊握住手杖,克萊恩落後對方兩步,沿着階梯往下,又回到了那擺放着棺材的地方。

與之前所見不同,棺材的蓋子已經合攏,溫暖與純凈的感覺也消散一空。

棺材被蓋上了……應該是弗萊做的,這是“收屍人”的職業道德……克萊恩若有所思地點頭,用靈視看着情緒混亂的阿茲克教員走到棺材前方。

阿茲克伸手推動棺材蓋子,推出了一道縫隙。

他長久地凝視着裡面那具無頭的白骨,突然發出一聲似悲傷似痛苦的哀鳴。

蹬蹬蹬,阿茲克腳步沉重地後退,在克萊恩反應過來前就踉蹌着跌倒,貼住牆壁滑落。

他用手掌捂住臉孔,就那樣頹廢地坐着,周圍的環境恍惚間變得更加黑暗。

克萊恩搶前兩步,本待伸手,但又縮了回去,沒敢打擾。

就在這時,他的靈感告訴他,現在的阿茲克先生非常可怕,可怕到地下室又變得陰冷森然。

克萊恩默默移動腳步,靠近了階梯。

他相信阿茲克先生的品格,但害怕對方失控。

這樣的不安里,他等待了幾分鐘,終於看見阿茲克放下雙手,緩緩站起。

阿茲克先生似乎有了點變化……這是靈感給我的答案……但在靈視里,他的氣場顏色並未有明顯改變,情緒也與剛才一樣低沉、失落和痛苦……克萊恩飛快做着判斷,覺得阿茲克教員變得更加深沉,更加威嚴。

“我想起來一些事情,但只是很小的部分。”阿茲克用不含情緒的語氣說道。

緊接着,他環顧四周一圈道:

“我在這裡察覺到了讓你命運不協調的那股力量。”

“啊?”克萊恩先是一愣,旋即驚喜反問道,“能追溯出它的來源嗎?”

那位居住在紅煙囪房屋內的幕後黑手除了暗中製造巧合,還來到拉姆德古堡,取走了那位黑色全身盔甲騎士的腦袋?

他究竟想做什麼?他真實的目的是什麼?

“隔得太久了,不過,我想試一試。”阿茲克低沉的嗓音里彷彿蘊藏着即將爆發的火山。

“怎麼嘗試?”克萊恩好奇問道。

阿茲克走回那具棺材前方,凝望着裡面的白骨道:

“他拿走了我孩子的頭骨,我想藉助血脈的聯繫找到他。”

你孩子?阿茲克先生,你確認那個黑甲騎士是你的孩子?你還真是老古董啊……真的每隔一段時間就失憶一次?而這是獲得漫長生命的代價?克萊恩暗自吸了口氣,有種在接觸神話生物的錯覺。

這個時候,阿茲克伸出右手,用突然鋒利的拇指指甲劃破了食指。

一滴紅色的鮮血落了下去,準確地沾染到白骨上。

它迅速浸透入內,瞬間將整具屍骨都變得血紅。

哇!哇!哇!克萊恩突然聽見了嬰兒的啼哭,感覺背後有誰在盯着自己。

他猛地拔出左輪,指向後方,接着才緩慢轉身,但目光所及,空空蕩蕩,沒有任何事物存在。

就連通往地面的階梯都不存在了!

哇!哇~!

嬰兒的哭喊一聲聲鑽入克萊恩的耳朵,他再次望向了棺材位置,愕然看見那裡有一張張或無形或扭曲的面孔夾雜着黑霧騰起,化成了一扇詭異的大門。

吱呀!

虛幻的大門敞開,一條條蒼白的手臂爭先恐後地伸了出來,但在阿茲克面前,它們又全部蒸騰為黑霧。

透過大門裂開的縫隙,克萊恩看見了一個白色的頭骨,它被隨意地丟棄在深棕色的樹下,在風中腐爛成粉末。

哐當!

無數條蒼白的手臂被突然合攏的大門夾斷,紛紛落到地面。

這時,克萊恩聽見了一聲悠長的嘆息,來自阿茲克先生的嘆息,穿透了厚重歷史般的嘆息。

隨着這聲嘆息,黑霧陡地消失,嬰兒的啼哭戛然而止,一切又恢復了原狀,只是陰冷了不少。

克萊恩咬緊牙關,打着寒顫,望向棺材之內,只見赤紅的屍骨又變回了白色,晶瑩的白色。

“很抱歉,沒有找到他……”背對克萊恩的阿茲克低沉開口道。

與此同時,他伸手合攏了棺材蓋子。

“沒找到正常,能找到是驚喜。”克萊恩寬慰了對方一句。

反正這件事情上,我已經失望很多次了……他默默在心裡補充道。

阿茲克又看了眼面前的棺材,緩慢轉身道:

“我會繼續追查下去,希望得到你的幫忙。”

“沒有問題,這正是我想做的事情。”克萊恩忍住了將“紅煙囪”之事現在就告訴阿茲克的衝動。

因為說了也沒用,只能靠他自己才能確認目標。

不過,這也解決了他一大難題,那就是找到紅煙囪房屋後,該怎麼引入值夜者的問題——他根本不相信光靠自己一個人能幹掉那麼神秘那麼可怕的幕後黑手。

而現在,他可以尋求阿茲克先生的幫助!

阿茲克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嘆了口氣,沉默着走向階梯。

出了地下室,關上暗門,兩人沿着雜草和荊棘叢生的道路,誰也沒有說話地往廢棄的古堡外行去。

濃郁的夜色里,阿茲克突然開口道:

“等這件事情解決,我會辭職離開廷根,去追尋我遺失的過去。”

“阿茲克先生,你明白了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克萊恩難掩好奇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