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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的春天來得比北方早上許多。

尚未到中元,已是春花怒放,桃樹結苞,柳枝抽芽了。

柳福兒微喘着坐在半山腰的亭子里。

王二將拎着的食盒擺上,拿出甜漿和吃食。

柳福兒喝了兩口溫熱的漿,覺得氣勻了才轉眼望山下。..

陽光晴好,暖暖落在樹梢花頭,明媚又愜意。

王二跑去邊上的石階邊,仰頭望了望,道:“阿姐,上面還有好一段,要不咱們去看看?”

柳福兒擺手道:“我在這兒等你好了。”

王二呵呵的笑,並沒有爬山,而是坐到她身邊,道:“阿姐,那天你說的我後來又想了。可我還是沒弄明白,到底誰是咱們的敵人呀?”

柳福兒微笑,“你猜。”

王二瞪她。

他都猜了好久了,就是猜不到,才來問呀。

柳福兒側眸,目光在一處停了一瞬,便扶桌起身。

王二跟着望去,道:“來了。”

柳福兒攏了袖口,來到亭邊,待馮節度使臨近便拱手行禮。

馮節度使回了一禮,略微喘息的道:“柳城主好興緻,竟來此遊覽。”

柳福兒呵笑,引他落座,道:“早聽聞此山積石有如削成,煙嵐氤氳,如彩霞籠罩,甚是瑰麗。”

“我早有心一觀,奈何離此甚遠,如今有機會,正好登高一望。”

馮節度使喝了些漿水,緩過些氣來,才道:“傳聞不假,只是柳城主也該聽說,此山山路陡峭,且霧氣瀰漫,地面濕滑,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誤了卿卿性命。”

柳福兒呵笑,心說她有二郎在,又怎麼可能有事。

至於馮節度使的安危,那可不在她的考量之中。

馮節度使到底是久經官場的油條,抱怨一句過後,便笑着轉到正事。

他也同意柳福兒的提議,只是需得過些時日,待有成效,再行效仿。

柳福兒呵笑,心知這就等於是徐家的態度。

不過她所做又不是為了這個。

她重又拿出對付侯泰的說辭應對。

馮節度使微訝。

他本以為柳福兒如此是想聯合各地掌權者,一同抵禦朝廷與世家等的壓力,同時也讓其承認自己的位置。

但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如此。

馮節度使轉眼看她,有些摸不清她的想法。

柳福兒一直笑吟吟的,直到離開也都沒提什麼要求。

待到回到船上,王二道:“阿姐,既然咱們也不用他們幫忙,那為何還要來這一遭?”

柳福兒笑道:“我說為了來買絲織和瓷器去賄賂,你可相信?”

王二搖頭。

在他看來,阿姐從來都是運籌帷幄,能人所不能。

又有誰能值得她去討好?

柳福兒道:“好吧,那你可以認為我在為你姐夫拖延時間,捎帶為自己揚名,讓人家知道江陵城已經換主了。”

王二點頭。

這個理由可以接受。

打發了王二,柳福兒幽幽嘆了口氣。

為什麼她說了實話,大家都不相信呢?

她這次過來,真的有一半原因是想買些拿得出手的物什,好等謝大去山南之時送人啊。

又行幾日,船從尋陽郡邊緣北上。

趕在十五當天夜裡,回到小院。

才剛進二門,就見三輛車馬徐徐過來。

停穩之後,司空八郎夫妻和司空十娘前後下來,後面還跟着個兩眼晶亮的梁康。

看到柳福兒,司空十娘一聲歡叫,快步跑了過來。

柳福兒笑着拉了拉她手,端量。

一段日子不見,她小臉明顯長肉了,氣色也紅潤潤的。

司空八郎笑道:“二郎一早就來了信,我們本想等你一同去賞燈,只是等了又等,也沒能等到。”

“本來能趕來,只是有些事情耽誤了,”柳福兒笑言一句,眼睛不自覺的溜向後面。

潤娘抱着梁康走上前來。

柳福兒笑着長臂道:“康兒,阿娘回來了。”

梁康轉過臉,並沒有伸手,只是十分嚴肅的盯着柳福兒。

柳福兒走到近前,彎了腰,笑眯眯的看他。

“康兒,不是認識我了?我是阿娘啊!”

說著,她伸手去抱。

梁康微微癟嘴,露出要哭不哭的模樣。

柳福兒趕忙站起來,道:“好了,好了。阿娘不抱,不抱了。”

她往邊上讓了一點。

不想才一動,梁康便咧開嘴,發出一聲響亮的嚎哭。

柳福兒嚇了一跳。

抱也不行,不抱也不行,走也不可以,靠近了同樣不可以。

她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兒子要鬧哪樣。

梁康咧着嘴,揪着潤娘衣襟,兩個黑黝黝的眼睛就盯着柳福兒,豆大的眼淚順着他眼角撲簌簌的落。

司空八郎、孟氏和司空十娘也趕緊圍過來哄。

可任不論三人怎麼說,梁康就是不為所動。

聽得他哭得聲音轉低微啞,眼淚還嘩啦啦的流,幾人不由焦急起來。

柳福兒心都被他哭得碎了,眼睛裡也有淚花閃動。

她將梁康抱入懷裡,輕顛着他,道:“阿娘錯了,阿娘以後再也不離開你了。”

梁康還是抽抽涕涕的,只是小手終於攥上她衣襟,又在柳福兒手臂之時,把頭埋進她懷裡。

這時柳福兒才明白,他其實並不是不認識自己,只是他在生氣,氣自己的離開。

其他人也都跟着明白過來。

幾人對視,忽的一嘆。

早前接手時,梁康只鬧了兩天。

大家還以為是過去了,不想這孩子還挺能藏事,竟是到了這時才爆發出來。

柳福兒心疼得厲害,也就顧不得與孟氏等人說話。

她帶着梁康回了自己屋子。

軟褥等物一早都已準備妥當,潤娘先進門將褥子鋪好。

柳福兒將梁康擱下,見他還扯着衣襟,便道:“阿娘不走,阿娘以後都會陪着康兒。”

梁康蹬着小腳,由着潤娘寬衣,微胖的小手死揪着。

柳福兒哄他脫衣服,梁康便鬆開一隻手,然後再換另一隻手。

柳福兒見實在無法,只能蜷着身子將腰帶解下。

待到梁康實在耐不住睡着,她將衣服脫掉。

夜燈有些昏暗,又有帳幔遮掩,根本瞧不清楚眉眼。

柳福兒便靠在他旁邊,聽着他略微短促的呼吸,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