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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禮過後,寧氏命人把桑麻提上來。

經過接近十天的折磨,桑麻早已沒有身為主母大丫鬟的體面。

兩婆子架着已經斷了腿斷了手的她,立在屋子中央。

桑麻耷拉着腦袋,料子考究的衣裙早已成了破布,渾身上下,連塊好的地方都沒有。

但她的神情卻很淡然,第一次不以謙卑恭謹的態度面對寧氏。

“夫人不必再費心思了,不論你們問什麼,我都是不會說的。”

寧氏冷冷一笑。

婆子們一早就把徐九與馬穎最後爭執時說下的隻言片語告訴了她。

不必再審,她也知曉桑麻背後的主子是誰。

她閉了眼,頭微微後仰。

約莫兩刻鐘後,她略一擺手。

婆子們便將桑麻快步架了出去,改為押在地牢。

丫鬟們提着水桶等物進來,很是麻利的將地上殘留的血跡收拾乾淨。

城西,一間很不起眼的屋舍里。

一身形瘦小的身影躡手躡腳的躍入院中。

他快步來到門邊,輕輕叩了兩下門,道:“郎君,是我。”

屋裡傳來幾聲窸窣響動。

門被人從裡面拉開。

杜五從里探出頭,左右張望兩眼,招手道:“進來說話。”

來人略一拱手,即刻邁步進去。

門隨即輕輕合攏。

杜五坐上廳里的正位,低聲道:“情況如何了?”

“馬娘子殉葬了,”來人第一時間將他最為關心的想消息報上。

杜五閉了閉眼,面上顯出些戚色。

“寧氏吸取前次教訓,布了好幾道守衛,小人想了好些辦法,都沒辦法靠近,”來人低聲解釋。

杜五擺了擺手。

經過柳福兒那一鬧,他手裡的人少得可憐。

這人如今如今已是他最得用的了。

他閉了眼,緩了好一會兒,才道:“小郎君呢?他可還好?”

來人點頭,道:“寧氏又尋了兩個奶娘,瞧樣子像是要把郎君挪到跟前養着。”

“你確定?”

杜五眉頭輕皺。

寧氏這般鄭重其事的對待桑麻,顯然是要撬開她的嘴的。

自己與馬氏的事根本瞞不過她。

莫不是桑麻頂住了拷問,沒有吐露半個字?

杜五左思右想,覺得也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得通。

他示意來人退下。

那人拱了拱手,遲疑道:“那桑麻”

“她怎麼樣了?”

杜五問道。

“很不好,”那人道:“臨來前,我瞧見她了。”

“腿和手都已經斷了,寧氏故意要折磨她,根本就沒給她醫治,以後怕是連走路都困難,”來人控制語氣,努力不表現出異樣。

杜五點了點頭,低聲道:“她是個好樣的,若有機會接近,便問問她,若撐不住就成全她吧。”

來人嘴角快速動了動,低聲應了句,快步出門。

如今的徐家,進出都要登記在冊。

他託詞出來看花苗,這會再不回去,有可能便會接受盤問了。

來人腳步匆匆,急急奔去城東,因此並沒留意,其後遠遠的一直有人綴着。

當晚,杜五睡得很不安穩。

夢裡,他見到馬穎。

她一如他初見時的那般嬌艷美麗。

馬穎見到他,便嬌軟的喊疼,說喘不過氣來,讓他來拉他。

杜五伸了手,想要去拉。

不想馬穎才一握住他,面容陡變得猙獰,纖細嫩白的手指乾枯成泛黑的皮包骨,緊緊扣着他脈門,嘶啞的說都是他害她到如今這地步,要他陪葬。

杜五大驚,一個激靈從夢中驚醒。

胸口砰砰急跳,他大口的喘着起,喉嚨干癢得厲害。

他緩緩起身,想要倒杯水喝。

院中,傳來一聲東西落地的聲響。

杜五動作一頓,側耳傾聽。

那聲音再次響起。

這一次是兩聲。

杜五大驚,急忙翻身來到窗邊,小心的弄開些窗縫,向外望。

夜色中,幾個人影正沿着院牆邊緣,躡手躡腳往自己這邊過來。

杜五攏了下衣袍,緩慢的抄起床腳的外衫,盡量不發出聲音的下了床。

蹬上鞋,他快步來到屋角。

那裡擱置一張巨大的樟木箱子。

他掀開蓋子,將裡面的衣裳挪開,搬起底下的板子,很是熟練的鑽了進去。

箱蓋很快合攏。

內里一片漆黑。

杜五探手,憑着記憶拉住一把手,費力的將箱板拉好。

他一腳深一腳淺的爬到底部。

當踩到堅實的土地時,他隱約可以聽到上面發出砰的一聲。

他勾了勾嘴角,將袍腳挽起,以手當眼,四肢着地,快速爬了起來。

其上的屋舍里,幾人將屋舍轉了個遍,皆搖頭。

為首之人來到榻上,摸了摸道:“再找找,這兒還是熱的。”

眾人立時明了。

想來是杜五發現他們過來,提前逃了。

這屋子都已經被他們包圍,若是逃脫,就只有一個可能。

眾人抽出佩刀,把目光轉向立在屋角的柜子和箱子。

很快,地道便被發現。

眾人沿着地道急追。

既然已經被發現行蹤,眾人也無心遮掩,行動相對迅捷許多。

如此追了兩刻鐘左右,為首之人抬起佔了濕泥的手,道:“再快些,這地道怕是通着水路呢。”

眾人沉默,只是行動越發的快了。

如此又行了一刻鐘,地道已開闊許多。

遠處隱約有水聲傳來,眾人急忙奔去。

沒等趕到近前,就見一輕舟緩緩向遠處駛去。

眾人大急,步子邁得越發的大了。

待追到水邊,輕舟已出了地道,進入水道。

為首之人咬了咬牙,縱身入水。

其他人見狀,也都有樣學樣。

黑夜裡,入水之聲被放得很大。

杜五不用刻意都可以清楚的聽到。

他手指收緊,越發用力的撐桿。

一下一下,再一下。

手指因為用力,泛起大片的白。

手背青筋暴起,急跳着,表明已超出能承受的力道。

杜五依然快速撐桿,並沒有因此放慢下來。

他很清楚,這些刻意訓練出來的人入水之後的速度有多快。

他一邊撐桿,一邊回望。

只是夜色實在太暗,月光單薄,即便他視力極好,也看不清超過三丈之外的情況。

而他這艘小船,在這片空蕩的水域里,目標卻很大。

那些追趕着的人可以很輕易的鎖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