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羅傑能夠晉陞中階，自然能領悟到萊納的意思。

倘若使用虛數來代替縱向的坐標軸，那麼數字就可以簡單地寫成X+Xi的形式，同時，以這種形式所表述的點，其進行向量計算的時候，可以直接套用常規的四則運算而不需要使用複雜的坐標計算。

眾所周知，直角坐標系與法術模型息息相關，坐標與向量計算更是每個法師的必修課，倘若導入了虛數體系，那麼構築法術模型的效率將會大大提升。

更重要的是，虛數的引入，直接拓展了整個世界的層次，就如同黑板上那一根數軸與整塊黑板，到底哪一個更加廣闊，不言而喻。

“可這不過只是數學遊戲而已，即使沒有虛數，坐標計算依舊可以進行，而利用虛數來解釋運動方程，實在太過奇怪。”

漢娜質疑道，更方便地構築法術模型的確是虛數的作用，但魔法應當避免引入不必要的因素，虛數在這裡，就是多餘的概念。

“各位，我相信你們都知道紐因頓-霍蘭德方程組吧？”

萊納沒有回答漢娜的質疑，而是反過來問道。

“當然知道，這是描述電磁場的四個方程組，兩位閣下以此證明了光是一種電磁波。”

羅傑答道，有些好奇為什麼萊納突然提起這個。

“你說這些想表達什麼？”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們將虛數的概念代入到這四個方程里，會得到怎樣的結論？”

萊納隨即開始在黑板上書寫公式，駕輕就熟地將其轉化為了帶有虛數的形式。

毫無疑問，帶有虛數的紐因頓-霍蘭德方程更加簡潔，也更容易理解。

“我想你們都看到了論文中的那個公式，倘若我們將這個公式帶入方程組中，進行計算，就能發現，伴隨着時間變化的正弦電磁場，能夠直接轉化為指數形式，而同時，指數形式的式子，也能展開為三角函數的形式。”

萊納的解釋令幾個評審委員都陷入了漫長的思考，因為這話語之間，似乎蘊含著某種令人驚訝的事實。

“......等等，難道說？”

伊戈爾身為風暴議員的一員，時常參與有關光的本質的討論，他是堅定的波動說支持者，而萊納的話語，讓他的思維迅速飛轉，想到了許多。

“西里斯公式與西里斯變換代表的意思是任意指數函數都能夠轉化為無數個三角函數相加的形式......也就是無數個波的疊加......如果將其反應在現實世界，也就是說......”

喃喃自語般說道，伊戈爾瞪大了雙眼，難以想象這些話語是從自己的口中說出來的。

“所有的事物都可以通過級數展開，變成波的疊加形式，這個世界，正是無數的波疊加而成的！？？”

“怎麼可能......”

羅傑張大了嘴巴，他沒有想到，單純數學上的推論，竟然能夠從某種意義上直達世界的本質。

當然，伊戈爾的所有結論都只是猜測，他沒有辦法從理論或者實驗上去證明，自然沒辦法得到世界的反饋。

但這卻是一個極為創新的思路，給致力於探索世界本質的法師們提供了一個全新的方向。

“這的確是一個可能性，或許要交給高階議會的閣下們才能進行探索。”

萊納聳肩道，接着繼續開口。

“不過這篇論文的價值，我認為到這裡已經足夠闡明。”

聽到萊納的話，即便是羅傑也沉默了。

虛數，這樣一個純粹數學上的，難以理解的概念，竟然能夠通過其窺探到世界本質的冰山一角，這實在是無法想象的。

但這一切又是在眾人面前展現出來的，讓人無法反駁。

見到反對的聲音逐漸平息，萊納隨後說道。

“實際上，這篇論文的完成時間是在十年前，當時，紐因頓-霍蘭德方程組並未提出，而這篇論文，也被評判為毫無價值，其作者早已病逝，我是從作者的母親，一位連字都不認識的老人手裡拿到的這篇論文。”

他的話令在座所有人都感到驚訝，要知道，十年前，紐因頓-霍蘭德方程組根本就還沒被提出，虛數的應用領域幾乎為零。

“當時，閱讀過這篇論文的人和在座各位的第一反應一模一樣，都認為論文的內容毫無價值，因為無法對現實世界起到任何的幫助，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問問帕西瓦爾主任，他也是當年見證過這篇論文的人之一。”

萊納沉聲說道，看向帕西瓦爾，這位法師臉色陰鬱，一言不發。

“的確，作為一名法師，將精力專註於提升自己的魔法實力沒有任何問題，效率至上與實用主義是法師們的準則，為此，花費時間在看似沒有意義的數學上，確實是愚者的行為。”

在偌大的會議室里，落針可聞，只有萊納的聲音回蕩。

“一個個嶄新的法術成果正如盛開在山坡上的花朵，美麗而誘人，但我們也不能忘記，在這綻放的花兒之下，在那泥土之中，還有根的存在。”

他說道，音量逐漸變大，擲地有聲。

“如果說元素，煉金，法則等魔法派系是花，那麼數學就是這一切的根基，我們不能要求所有的理論都能開出美麗的花，因為有些東西，本來就是根基！用是否有意義，是否能對魔法的發展產生作用來簡單評價一些東西，實在太過目光短淺。”

萊納的話令羅傑等人瞪大了雙眼，但在長桌的另一邊，一個人卻暗暗捏緊了拳頭。

是薩弗羅斯。

他獨自一人，花費十年的時間編纂了一本可能永遠也無法派上用途的詞典，這又何嘗不是人們口中“毫無意義”的工作呢？

強烈的共鳴在薩弗羅斯的胸口躍動，他感到鼻頭有些酸，眼眶中，有點點濕潤。

“各位，我們是法師，布拉格斯閣下對於法師的定義，並不是掌握力量之人，而是探究真理之人，或許很多人學習魔法的初衷早就已經改變了，他們為了追求更強的力量，更高的地位，為了追求完美的人生而學習魔法，我沒有指責這些人的意思，畢竟這也是人類的追求之一。”

萊納說道，接着，話鋒一轉。

“但不要忘記，這個世界上還有人，他們學習魔法，只為了探求心中那一點的疑問，只為了打開那扇真理的大門，這些人本應受到尊敬，但現實卻是，許多通過魔法獲得了權力與地位的人，反而會去嘲笑這些一心研究的‘愚者’，並且對他們的成果評頭品足，甚至認為那些理論是沒有意義的。”

他從黑板走到了長桌旁，來到了帕西瓦爾的身邊。

“對於這些肆意嘲諷他人研究成果的人，我只想說一句話。”

萊納頓了頓，接著說道。

“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