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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長生?梅新月?”百里思奇問道。哪有教自己孩兒去隨旁人姓的?此事幾與自掘祖墳無異,聽傅懲竟要讓兩個娃兒姓梅,她怎能不驚?“傅二弟,你莫胡說了,此事絕不可為!源哥也定然不會允你的。孩兒便叫傅長生、傅新月!”

傅懲突然跪倒在地,沉聲說道:“夫人,我兄弟二人及白澤受了梅府厚恩,今生實在難以盡報。便讓我的兩個孩兒隨着大人的姓,生做梅家的人,死做梅家的鬼,續報這份大恩罷!”百里思被他這毫無預兆的大禮嚇了一跳,忙從座上起身去扶他,傅懲卻巋然不動,“夫人,此事我已與白澤商量,讓娃兒們姓梅,乃我們二人一起做的決定,請夫人成全!”

二十年了。百里思比傅懲早三年進的梅府,此時,他們已相知相交了二十年。雖是主僕,何嘗不若姐弟?何嘗不似故友?百里思向來心思細膩,聰慧謹慎,這時見他跪在地上,自己去拉也不肯起來,已知他下定了決心,只怕難以再勸回。乃溫聲說道:“傅二弟,你先起來。”

傅懲輕輕搖着頭,並不答話,更不起身。

“你莫不是要我也跪下?”百里思微怒,低聲斥道。傅懲聽了這話,再不敢堅持,緩緩站了起來,沉聲說道:“夫人,我敬重你,怎敢累你下跪?只是,我意已決,還請夫人成全!如若夫人不從了我們,傅懲終生有憾!”

他這話說得很重,每個字都透着一股決絕,百里思聽完,心中不禁一震,喃喃嘆道:“罷了。男孩兒隨你姓傅,女孩兒隨源哥姓梅,最多只能如此了!你亦僅此一子,我絕不能使你無後!倘使你們爾後再生了娃子,此事再議,如此可好?”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兩全的法子了。

“這?這...”百里思這個主意,他卻從未想過,這時聽她說來,似乎倒是頗合情理,竟有些意動了。

“你尚猶疑甚麼?梅家白得了你們一個閨女,已是佔盡便宜。往後你們兄弟若是再多生了幾個男娃,你這話我倒還可以考慮,現下卻是斷然不允的。便如此了,換做源哥,想來他也會這般計較的。”百里思正聲說道。未能給梅家多續一點香火,向來是她的第二大心病,為此,她也不知失眠了多少個夜。自梅思源在阜州受了那傷之後,二人添丁之念算是徹底絕了。此時傅懲要過繼娃兒給他們,拋開倫常不顧,她心中自然是萬分願意的。然,傅懲為梅府做的事,樁樁件件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說他是梅思源的救命恩人亦半點不為過,怎忍心讓你生子而無後。心中一番計量,才提出了這個法子。

這自算得上是個兩全的法子。傅懲心想:“說不得,只能這樣了。日後我和白澤再多生幾個娃兒,到時大人和夫人便再不能卻拒了!”念及此,他心結總算通了,終於鬆口道:“是,夫人。便依你的,男娃子姓傅,女娃子姓梅。但你得先允我,我和白澤若再生了男娃,他定要隨大人姓梅!”這時,他仍不忘讓百里思應承他這個請求。

梅府人丁實在單薄,且府上屢屢遭襲,多番遇險,便是此刻,梅思源仍在宿州戰地。傅懲與百里恩同在梅府待了數年,自然熟識,其遭遇他也大致知曉。是以,梅遠塵孤身在都城,他也不免時常為其擔憂,總也放心不下。即便他已知,這位小主人學得了一身高明的武功。

“此事,我不能隨意應承你。得和源哥商量過才好決定,容後再議罷!”百里思蹙眉為難道。見傅懲就要來駁,她緊忙開口:“你來了此處這麼許久,兩個娃兒早也尿濕好幾回了,早些去換了乾爽的墊布罷!白澤剛生完,體虛的很,你要多幫襯着些!”

她這話說的巧,果然效用不錯。傅懲一聽又是娃兒尿濕,又是白澤體虛,倒真有些急了,臉色已有些不安。百里思見他這形容,嗔罵道:“你怎還愣着?還不去白澤房裡幫忙伺候着!我女兒嬌嫩的很哩,浸出了疹子我可不喜了!”

傅懲老臉一紅,腦袋微微一縮,忸怩應了聲“哎”,便快步跑了回去。

“新月...梅新月...新月...我的女兒...”百里思緩緩坐到座上,看着廳外輕聲喚着。

初生的娃兒最是折騰人了,一個時辰屎尿好幾次。白澤臉色雖好了些,卻仍下不來床,除了餵奶,其他也做不了甚麼。好在兩個穩婆還在府上,百里思使了重金請她們,這時伺候大小倒也勤快。傅懲進房時,正見一個穩婆拿着換下的布墊出去,想來是去洗凈晾開去了。

“你說話小心着些,寶寶剛喝完奶,才睡下的,莫要驚着了他們!”見丈夫進來,白澤忙輕聲囑咐道。這一上午,她心中始終有些不樂,究其原由,還是有些捨不得把這兩塊心頭肉過繼,哪怕是過繼給自己夫婦二人的救命恩人。

傅懲手上動作一僵,咧嘴笑起,躡手躡腳地行到床邊,輕輕坐下。屁股還沒落定,便探首去瞧兩個襁褓中的小嬰兒,猙獰的臉上,滿是慈柔的笑意。

“懲哥,夫人給取了名兒么?”白澤有些無力地問道。其實,她心中是有給娃兒取過名的,只是從來不曾說出來。

“取了,男娃叫長生,女娃叫新月。梅新月、傅長生!”傅懲輕笑着回道。他自然知道,白澤雖同意把孩兒過繼給梅思源夫婦,心中卻定是萬分的不舍。此時看着妻兒,傅懲忍不住想:“夫人的這個法子,總算教我給白澤有個交代。”

白澤瞪大眼睛,驚問道:“傅長生?”

“嗯,是傅長生!”傅懲輕聲回道:“夫人說甚麼也不肯讓兒子隨梅姓,給他去了個‘傅長生’的名!長生大帝誕辰所生,我兒一定長命百歲,體泰康健!”

“新月!長生!”白澤輕輕念着,兩行淚奪眶而出。傅懲自然知她何以哭,也不去安慰,只對她微微點着頭。

白澤坐起身,對着後院主廂位深深鞠着躬,良久才靠到床欄,閉着眼柔柔喚着:“長生...新月...傅長生...梅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