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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轉舒展,高邀低送,一個又一個的動作銜接得行雲流水,而手中的水寒劍,更是如通性靈。一曲水寒舞畢已是衣衫微濕,正待如平日般收劍入鞘,不知為何忽然一個反手,劍高高挑起,打破了那將收之勢,下一招間,便將這劍繼續舞了下去。

只是,出手快了許多。一時間,只見劍影,不辨劍身;只見人形,不辨來去。舞劍的人已慢慢和劍融為了一體。

然而劍再快,也快不過那些不斷閃現的回憶。

劍尖追不上的快馬消失成遠方的小點,梅里雪山在劍下碎成飛雪,然而那尖頂仍然高高聳立;馬兒奔跑着走過一個又一個白雪的山坡,每一次劍尖只差一點就能碰到,可那匹奚族最為出色的名駒永遠是一劍之遙。越來越快,越來越痛。那個懸崖閃現在了眼前,那峭壁上開得無比美麗,正是那朵千年雪蓮。她拼盡全力,想要一劍刺向它;不中,又是一劍。無數劍影從各個方向分刺過去,那純白無暇的雪蓮在這狂風驟雨的中心依舊完好無損,帶着一抹淡淡的嘲笑。突然鮮血從葉瓣間迸出,片片紅色花瓣在雪地上展開,簇擁着那朵白色雪蓮,竟變成了絕世罕見的雙色雪蓮。

墨心握着劍倒在地上,筋疲力盡。雙色蓮出,大凶厄生;雙色蓮出,大凶厄生。三歲開始就會背誦的族語,果不欺我。然而這本該由我承擔的凶厄,為何又給他人擔了去,為何自己又虛活了這些年。一時間,了無生念。她閉上雙眼,彷佛漂浮在大而無邊的湖上,思緒也隨流水散去,腦中空澄無物。

忽然間,一陣寒意自劍身傳來,心口劇烈一顫。接着,透骨寒氣從心頭開始,一圈圈地擴散身體四肢,漸漸地感受不到四周經脈。

靈力冰封,這是練水寒劍最大的危險。墨心右手動了動,想要撒開那柄劍,沒有成功。待得要試第二下,心下一跌。我這又是何苦,何不就今日償了這命債,也不會再日日夜夜煎熬痛苦。心念至此,便不再掙扎。

寒意源源不斷地從心口傳到各處,連意識也籠罩了一層寒霜。騎馬少年在面前瀟洒轉身,“恩大小姐,今日又想比試什麼?”臉仍舊一樣模糊不清。不,不比試什麼,勝負輸贏,抵不過一紙真心。紅塵瀟洒,換作夢魘連連。

“姐姐,姐姐。”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是淇兒嗎。。她怎麼又變回了六七歲的年紀,圓圓的小手搖着自己的手。“姐姐你怎麼了,你的手怎麼這麼冷。淇兒幫你捂捂吧。”那個不字還沒說出口,那暖呼呼的小臉就貼了上來。一股細細的暖流忽然遊走全身。

當的一聲,劍掉落在了地面上。

五台丘陵前。

一個白色的身影,輕輕落下地來,並不停留,直往迷宮林而去。

“師妹且留步。”出聲之人話音未落,也已到了身後。那先前一人轉過身來,膚白勝雪,嗔目如星。“是師父讓你來攔我的么?”

廬隱三弟子徐楓向前兩步,將手中之物遞到她手中。那是一柄青藍寶劍,劍身乃古老的太湖青銅所鑄,泛着幽幽湖光,劍柄上用太湖原石雕刻了兩圈內嵌的水紋,正是靈界劍譜上排名第二的水寒劍。

那白衣女子正是墨心。她猶疑不決地看着徐楓。“師妹走得匆忙,怕是把自己的隨身寶劍也落下了。”墨心嘆了口氣,“我不顧師命擅自離谷,怎可還帶走這件師門寶物。”“師父說這寶劍既給了師妹,便是你的個人之物。”“師父,師父他不怪我么?”

徐楓搖了搖頭,卻又加了一句,“墨心,你怎麼會覺得師父會不顧淇心的安危呢,他讓我們留在谷中練習靈陣,一定是有他的用意。”

墨心抬頭望天,傲然說道,“我相信師父是在意淇兒生死的,只是師父作為一代靈尊,自然有更多要考慮的事情。我卻不一樣,淇兒與我心意相連,哪怕是相隔千里仍牽繫於我,我如何能夠放她在那些惡人手中受苦。”

徐楓見說不動她,想到師父囑咐,拱了拱手,“師妹萬事小心保重。”便即要離去。

“三師兄。”墨心忽然叫住他,“靈陣之事,你們準備怎麼辦?”徐楓苦笑,“我也不知道。”

“我救了淇兒,便儘快回來。”她雙足一點,已奔入那迷宮林中。

“你回來了。”

於禮盤腿坐在天清殿的高台之上,閉目養神。他這些日子除了有時回雲守居中休息幾個時辰,大部分時候都呆在這裡。徐楓走到師父身前,行了禮,方才說道,

“墨心師妹接了劍,離開了山谷。”

於禮睜開眼睛,點了點頭,他看徐楓臉上頗有擔憂焦慮之色,說道,“楓兒,你是不是想問師父為何沒有攔住墨心,而是讓她離開?”

“徒兒知道師父不願意勉強,只是,沒有了墨心師妹,這四合陣還能否練下去了。。”徐楓的聲音中充滿了深深擔憂。這幾個月來廬隱門下弟子一同在練這四合陣,旨在對抗強敵,卻沒想到墨心在這時離去。

“靈力修鍊一事,本來就勉強不來。心念已動,就再難有轉機。即使為師今日將墨心留下來,她的心終究也不在這陣法上了。罷了,四合陣中水寒之力不可少;可你忘了,我們還有莫問在。”

徐楓脫口而出,“可這四合陣的威力就要大打折扣了。”

於禮臉色微變,“你也看出來了?”

“莫師弟御水寒一道已經快二十年,但不知何故這幾年墨心師妹的水寒大為進益,卻已遠在莫師兄之上了。我也是這次一同練陣才覺察了出來,我想莫師弟應該比我更早一些就知道了。”

徐楓所說的影響,於禮如何不知。這四合陣是他閉關三個月想出來的陣法,巧妙地運用了門中陽元,土遁,水寒和卷葉四種原力,他與另外六名弟子同時守住精妙方位,使這幾種靈力相互激蕩協作,形成既強大又靈活的聚力。他之前也看出來墨心與莫問功力的高低,才會不動聲色地讓墨心守水寒主位。如今這陣法若再要按現在的練法,確實是練不下去了。他一時之間,也沒有別的計策,只得說道,“靈力修鍊一事,本就會受到天分和機緣的影響,這也是正常。至於四合陣,為師最近會將陣法做一些調整,你先去通知大家各自練功,這幾日不用上天清殿來了。”

徐楓答應了下來,卻還沒離開。於禮看着他,知道他必定還有話講。果然,徐楓開口道,“其實師父為何不和大家言明,淇兒並無性命危險。這樣也可以打消大家的顧慮,這次的事情,二師兄雖然沒有像墨心師妹那樣出口質問,但我看得出來他心裡也是在意的。此事不挑明,始終是大家的隱憂。”

於禮苦笑着,臉上的皺紋又添了幾道,“楓兒,你是最懂得我的,這些事情也都猜到了七七八八。只是有一件事你沒有完全說對,對於淇兒的事,墨心說得沒錯。我雖推斷離殤門因為幻天鏡的緣故,會對她有所顧忌,卻並沒有必然的把握。從這點上來說,墨心說的並沒有錯。“

徐楓吃驚不小,”這。。“

於禮長呼一口氣,”我們要走的路,也並不比淇兒安全。廬隱以守護天地清寧為首任,如今形勢已十分危險。離殤門不僅在短短几年裡死灰復燃,還得到了宮中勢力的支持,大肆攝取無辜百姓的元神,煉化神獸;而這邊天地靈脈卻在急速消怠。此消彼長,時機只會對我們越來越不利。我苦思這陣法,便是希望儘早能凝聚全派之力,與離殤門一戰。此時去救淇心,不過是以險易險。然而這些話卻對墨心和褚石說不得,這大概就是古人所說的關心則亂吧。”

於禮一口氣說完這些話,閉上了眼睛,不再言語。徐楓在旁,久久不能言,今日的談話,對他實是大為震撼。

告辭之前,於禮忽然問道,“最近谷外可有什麼動靜么?”

徐楓想了想,“倒有一樁的頗為奇怪之雅事,負責看守上古禮樂的樂正家箜公子,忽然傳訊靈界,要召開停了多年的數樂大典,各路奇人異士都得到通知,紛紛趕往合虛山,要參加這數樂大典。廬隱也收到了邀請,我已經回信給樂正家,說最近谷中事物繁忙,不便參加。”

於禮唔了一聲,像是在思考,片刻後忽然說道,“讓一凡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