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淇心逆着光線,看不清師父的臉,但憑她多年的感知經驗,師父的臉現在大概,,很臭吧。她便知自己今日又遲到了。她吐了吐舌頭,悄悄地走入殿中,加入了正在練功的同門。

從外面回到山谷之後,於禮對弟子們的功力進益和靈陣修鍊愈發嚴苛。除了被私下裡叫做“少谷主”的徐楓,和一直老成持重的褚石,其餘弟子沒有不被責罵過的。莫問沉迷仙鶴丹藥多年,在水寒一道上的進展還不如墨心,如今少了墨心這個得力幫手,獨守水寒之位十分地吃力。於禮出乎意料地對自己苦心研究出來的精妙陣法進行了一番大改動,去了水寒之力,而用問月來代替。無需說御使問月的自然是淇心。此策一出,眾人均是十分意外,墨心更是不知為了此事與師父爭執過多少回。然而於禮做了決定之事從來都不會更改。

淇心從來沒有和師父獨自談過此事,可師父的想法,她想自己應該比其他人更能懂得。從桃不言開始,她就親身感知了那身在暗處的巨大危險,正如同一個張着巨大嘴巴的怪獸,正在等待着合適時機。這不僅僅是靈界的戰鬥,而是關係到千萬百姓。在冷獄的黑暗之中度過的數日里,她回想着之前的經歷,忽然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明白了師父從前就和她說的話。“每一個廬隱弟子,身上都擔負著巨大的使命。”淇心生下來就父母雙亡,五歲時被於禮帶回廬隱山谷收為弟子,在師父和眾同門的精心撫養長大。

這是我的使命,不僅如此,我還要為姐姐擔負她的一份。

懷中的幻天鏡在回應着她的想法,她和這轉性靈物早已心意相通。從出了冷獄以來,淇心就感覺到自己被某種大而無邊的引力吸引着,周身靈脈無比順暢,心房中一直凝聚着一股充沛得過頭的力量,讓她每日里只能靠練功到深夜,才能把這無形的力量釋放掉。可第二日,一切又捲土重來。她出谷前只是勉強過了入境,以她練功的年歲推算,要過臻境至少也要三五年的功夫。可今日在墨心面前無意中便使出了像是化境中的招術,令墨心震驚中又帶了幾分擔心。淇心自己早已覺察到了,她想,師父也看出來了,所以才會提出來讓她一同練靈陣。

微微動念間,左側有澄澄元力向她擊來,是徐楓的晴空劍。淇心一招平平無奇的“無影無蹤”,便將這一擊之力接了。可這招卻只是虛接,“無影無蹤”之中蘊含的問月靈力將徐楓的陽元之力包裹其中,淇心將此力激蕩而出,此消彼長的兩股力量在空中糾纏着,徐楓人已移動到對面的坎位,雙掌平攤在身前,角落裡傳來一聲輕笑,“來了。”正是御卷葉之力的平真,她靈動的身影踏在那日月之力之上,忽然那光束如同漩渦般把她圍在其中,徐楓的掌力此刻便即發出,層層漩渦逐漸地重合在一起,耀眼的光環從平真周身緩緩下降。淇心在一旁專註地看着,“莫要着急,靜待時機。”她在心中默默地告訴自己。

他們練四合陣的這一式已經數次失敗了,要知四合陣中每一式都是在前面招式的基礎之上的,所以這一式不成,下面的也沒法繼續練。於禮口中不說,心下已經十分地着急。

那光環還在下落,眼看離地不過兩三寸的距離。守着最後一個變化的褚石不斷地用眼神示意,可淇心仍是呆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師父的這套靈陣,本意是為了讓幾種元力相互激蕩協作,在靈活的變化中融合出更大的力量,因此拋棄了傳統靈陣對時機和方位的精確規定,所練之人需要在一次次的對招之中,在無數細微的試探變化之下,找到那最精微的所在。在那千千萬萬看不見的門之間,開啟其中的一扇。可這一次卻不知為何,一直得其形而不得其意。無論招式使得如何精湛,配合怎樣的純熟,最後的招式仍無法令人滿意。

淇心此時不知為何想起了之前孫老怪手書中,長篇大論的關於“術”和“道”的區別。那光環眼看要觸地,她也渾然不理會。褚石不再等她,側身以手按地,渾厚無比的土遁之力綿延不絕地發了出去,承載着上方強大的靈力。以虛為實,以實為虛。究竟何為實,何為虛。那光環旋轉着沒入地面,如夕陽之沉沒。日升月落,日落月升,就是現在。

那光環的最後一點光即將沒入地面之際,淇心以迅捷之勢舉起手中的幻天鏡,透過寶鏡在圓環的三個不同方位點了月玦。這是問月中的破功式,果然此招一出,那可攻可守渾圓無方的靈力一瀉而出。褚石等人只覺得靈脈微震,好在三人均是靈力高強修鍊多年,很快地自定心神。地面恢復如常,一切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可幾人互相望去,眼神中都是喜悅盼望之意。

於禮如潭水般深靜的眼睛裡也隱約有光,他不再遲疑,縱身飛入那靈陣之中。就在這一瞬間,那光環隱沒之處忽然生髮出無數微小的光環,將於禮的身形包裹其中。他們終於跨過了四合陣中這關鍵的一式,於禮專心致志地應對着這威力強大的一招,風吹起的銀髮恰到好處地掩蓋了嘴邊那一抹微笑。

於禮剛回到雲守居中,一凡就迎了上來。

“有什麼進展了么?”於禮邊走進內室邊問,他最近讓一凡去調查賀蘭派的背景,他今日忽然找來大多是與此事有關。

一凡跟在於禮身後走了進去,他臉如圓月,自帶了幾分稚氣。此時卻拉着苦瓜臉,頗有點少年人裝老成的意思。“弟子這兩個月來,與西域的靈界同道發信,陸續地收到了一些回復。均說並不知道這個賀蘭派。”

於禮點點頭,這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你怎麼看?”“弟子覺得,,此事頗有些奇怪。”“噢?”“以這賀蘭派的舉動來看,馴養靈獸,勾結皇族勢力,很像是離殤門的行事作風。所以弟子最初也猜想是否當初離殤門的餘孽,後來自創門派而成。可細細推敲,卻又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離殤門向來自負天地靈力皆為我用的觀點,所以並不會讓門中弟子修鍊靈基,而是一上來就往選定的法術上修行發展。然而和這些賀蘭派的人交過手的,均覺得這些人的功力基礎,與本門的靈力根基頗有相似之處,這一點就與離殤不同。“

於禮唔地一聲,有意無意地說道,”靈力的修鍊也並非一成不變,有時吸納別人的長處來鞏固自身,也是有的。“

一凡答道,”是,弟子也是這麼想。但後來弟子又想到一個問題:既然靈力修鍊之法可以改變,那門派立派的宗旨也可以發生變化。”

於禮像是忽然被激發了興趣,“所以呢?”

一凡深呼吸然後說道,“所以弟子想,其實這些人是不是離殤門的弟子並不重要。更關鍵是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麼,目的何在。以他們上次出動的力量看來,必然是蓄謀已久。可此事靈界中卻事先無半點消息,他們的目的,絕不在於稱霸靈界,這一點與之前離殤門不同。而太子那邊,他們明擺着只是相互利用,無意深入皇室的戰爭。所以弟子推測,他們可能有別的目的。也許,也許與本派有關。“

一凡離開時已經是點燈時分了。於禮獨自坐在房間里,那些不願想起的往事又湧上心頭。那時他只是和現在的淇心一樣大。嬰兒的啼哭如此有力,彷彿整個山谷都能聽到。他覺得有些吵,便走上前拉了拉她的小手,誰想那襁褓之中的嬰兒忽然停止了哭泣,定定地望着他。長長的睫毛上還滾着淚珠,淡黃色的胎髮微微捲曲。這小小人兒充滿了生命力,這清冷的山谷都因為她而鮮活起來。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小嬰兒,後來竟會險些讓這靈界第一大派四分五裂。“知人,而後知天地。”師父念念不忘自己的過失,含恨而終。於禮一生將這句話放在心頭,時時謹小慎微,可還是未能避免之前介山和褚石的嫌隙。果然人心,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懂的。

還好天地眷顧,讓淇兒機緣之下悟通問月之道,想到淇心天真的容顏,心頭的陰翳被吹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