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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中,姚菁聽得外面有人喊話,便睜開眼睛。藉著屋外灑進來的月光,看到旁邊師父也目光灼灼,兩人不約而同地心中一喜,莫非是有救兵前來?

思念及此,只見門口閃現了一道亮光,幾個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每人手中都擎着碗口大小的珍珠,正發出瑩白圓潤的光茫,籠罩了身周。姚菁扭動身體,剛想出聲呼救,忽聽得到那姓門的大聲問道,“請問幾位是靈界的同道么?可否施以援手,幫在下和兄長解開穴道。”那伙人聽到,咦了一聲,便朝他們所躺之處走了過來。那珍珠燈雖不大,此時四盞同時照了過來,將姚菁師徒和那門聞二人照得清清楚楚。

姚菁此時也得以看清那幾人形貌。只見他們一行五人,均戴高帽,身披白色鑲寬金邊的披風,穿着打扮頗為奇特。只聽當中一人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這裡?”他說話甚是生硬彆扭。姚菁前年曾隨師父去廣東採風,聽出來他說的是粵南口音。那姓門的也聽了出來,只聽他語氣恭敬地說道,“這幾位兄台,莫非是南海海蜃幫門下么?我們二人是蘇州虎丘師會的兩名弟子,不慎被點中周身穴道,望海蜃幫的高人能相助解開,感激不盡。”

姚菁聽他說道什麼南海海蜃幫,也不知是何來頭,只是看那五人的披風之上,確實用金線綉了滔滔波浪,中起亭台樓閣。聽說南海一帶航海繁榮,船隻川流不息,沒想到會在此處見到這個什麼海蜃幫。

那五人也不答話,只嘰里咕嚕地討論了一番,其中一人顯是不耐煩,擎着那珍珠燈躍身而起。只看到他身子平平地在屋中上下穿梭來去,那白色披風被珍珠照亮,顯得身影極為靈動飄逸,彷佛魚兒在水中遨遊一般。姚菁看呆了,一時間也忘了身處險地。突然,那身影落在了那二層平台之上。姚菁叫了聲“不好”,卻聽那人不知說了句什麼,剩下幾人也縱身飛了過去。那門聞二人大喊,“幾位兄台,那些東西碰不得,碰不。。”話還沒說完,那五人中一人回頭就是一招,姚菁他們幾人就一前一後像波浪一樣飛出了屋子,摔在門檻外。

姚菁身子剛落地,就聽到裡面哎呀喲的叫聲,接着是連續重物落地的聲音。顯是剛才那幾人也着了道,只聽得他們在裡面嘰里咕嚕地罵將起來,姚菁望了師父一眼,兩人均是苦笑。

幾個時辰之前,姚菁和師父被那門聞二人拎着走進了那破木門。那木門小小一扇,又破又舊,沒想到一進來裡面卻是一個很大的院子。院中地面用碎白石鋪成,一條木棧道蜿蜒穿過院子,盡頭是一處半舊朱紅大門,大門旁邊木牌上寫着兩個字,分明便是“樂正”。姚菁感到挾着自己的那人動了一下,接着便聽到,“門老弟,這,這真的便是那樂正家的宅子。。”另一人答道,“假不了。”姚菁忽然感覺一松,自己直直掉在了地上,那姓聞的人上前敲了敲門環,朗聲說道,“在下兄弟二人,慕名前來拜訪樂正公子。”他說完後,便遠遠地站了開去。許久不見應答,那人一掌推出,只擊向那木門。只聽得呼呼風聲,那院子中的白色碎石被這勁風揚起,化成滿天石雨,然而這木門卻紋絲不動。

忽然間,隱隱有吹奏之聲傳來。幾人四下看去,不見人影。楚換川盯着那木門,忽然喊道,“千管木笛!”那姓聞的奔過去,耳朵湊在門上聽了半晌,“門老弟,你也來聽,這木門確實有些邪門。”忙轉向楚換川問道,“木門還會發聲,這是何故?”楚換川沒有理他,卻對姚菁說道,“這樂器本以為已在這世上消失了,沒想到樂正家居然還藏有一件。小菁你聽這音色,比之一般木笛如何?”姚菁聽了一會,說道,“初時還有些相似,越到後面越覺得大有不同,這聲音之中的力度和渾厚,是一般木笛無法吹奏出來的。”楚換川說道,“沒錯,這就是這千管木笛的精妙之處,這裡面有許多不同的木管組成,其長短,厚度和粗細均不同,在氣息吹動時便可形成更張弛有度的樂音,很好彌補了一般笛子孤薄低哀的不足。”兩人坐在地上,品評音樂,完全不理門聞二人。

那姓門的走過去,對着楚換川說道,“你,快彈個什麼曲子,把這道符印給解了。”他早已看出來,樂正家的宅子里外封的這些符印都是用樂音寫成的,所以也只有同樣的方法才能解開。楚換川把頭轉向一旁,卻不理他。那姓門的哼了一聲,反手就給了姚菁一掌,姚菁只覺肺腑劇痛,忍不住啊一聲叫了出來。楚換川怒道,“你做什麼?”那姓門的冷冷的道,“不做什麼,就看看你還要不要這乖徒兒。”姚菁出聲道,“師父,徒兒沒事。”聲音已不住地顫抖。楚換川將他撫養長大,情同父子,這一刻如何還能忍得,長嘆一聲,“兩個混賬,還不解開我的穴道。”

那二人也不生氣,姓聞的隨手就將他的穴道解開了。楚換川整了整衣裳,將瑤琴斜抱於胸前,眯着眼聽了好一會。那姓聞的剛說,“哎,你怎麼。。”此時鏗鏘有力的琴聲突然切入,那千管木笛聲竟弱了下來,而後復起;笛聲起時琴聲弱,反之亦然。幾番下來之後,琴轉舒緩,而笛聲也變得悠遠,又慢慢地合在一起,輕聲細語直到幾乎消聲。笛聲忽起一個高音,像一個快睡着的人被驚醒,緊接着是連綿不絕變化越來越快的起床氣,而琴聲卻無比耐心卻一步不落地緊隨其後,在快速切換的對話中漸漸琴聲的柔美佔了優,那笛聲中的戾氣漸漸弱了下來。

裡面是個兩進宅子,院中的草木多已凋零,房中傢具上積了一層灰,看來很久沒有人居住了。門聞兩人在各個房間中細細找了一遍,除了書籍古玩,別無一物。就在此時,姓門的眼尖,看到後院的月門。從月門出去,是個花木深幽的庭院,而庭院最遠角,便是他們現在所在的屋子。

剛才那海蜃幫弟子也被封印之後,門聞兩人見無人來救,便互相埋怨起來。姚菁懶得聽他們言語,便獃獃看那屋子上的橫匾,此時月光剛好照在上面,“曲終樓”三個字看得清清楚楚。“曲終樓”,難道說世人來了此地,便覺世上終是無曲可彈了么?兩邊是一幅短聯,寫着“一彈新月白,數行暮山青”,姚菁反覆念了幾遍,覺得甚是雅緻。

就在此時,一個身影晃過那幅對聯,接着又是一個。悄無聲息地,這兩個人影便已站在了屋前,看身形像是一男一女。他們顯是已經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幾人,那女的出聲道,“師兄,這裡有人,像是被封了穴道。”兩人站在屋前猶疑不定,不知屋中是否有埋伏。

那姓門的眼見來人,哪肯放過這個機會,忙在旁說道,“我勸你們最好不進,即使進了,也千萬不要碰二層平台上的樂器。”那女子斜眼一瞥,忽然向旁邊的男子使了眼色,一手抓起一人,飛身進屋;那男子也學她的樣子,抓起姚菁師徒二人,飛身進得屋中。黑暗中,只見那女子晃了晃了手中的物事,忽然那物一點點亮了起來,竟是一根玉簫。那玉簫渾身透出亮光,越來越亮,竟照亮了半個屋子。

兩人停頓了一下見並無危險,並不理會地上海蜃幫那幾人,仍是一人帶倆,一瞬間便到了那平台上躍去。姚菁看着師父,哭笑不得,心想今天我們師徒倆也真夠背的,一直當屍體一樣拎來拎去。

這二層平台上仍和剛才上來時一般無二,數十件形狀各異的樂器放在高高低低的木樁之上,那男女兩人看到這些樂器,眼神閃閃發光。姚菁一看之下就想到剛才那門聞二人,也是一見到這些樂器像丟了魂一樣,恨不得一手一個抱在懷裡,卻沒想手還沒碰到就觸發了不知什麼機關,害得四個人齊齊被震下平台,動彈不得。看這些人的樣子都不像是喜愛音律之人,竟不知這些樂器裡面究竟藏了什麼秘密,讓他們一見之下就如此發狂。

那女子剛才聽了那姓門的話,此刻也不敢去拿這些樂器。那男子突然叫了聲,“師妹,你來看。”兩人奔到一個高木樁前,女子失聲叫了起來,“這便是那件篳篥,連那磨掉的地方都一樣。“女子的聲音中已是不住地顫抖,”我們今日若能取得這件寶物,以後便是師父,我們也不再怕他。“她說完這話,飛快地看了那男子一眼,眼中凈是柔情蜜意。忽然那男子也從懷中取出一管玉簫,兩人將蕭放在嘴邊,竟一同吹奏起來,曲調十分地輕柔動聽。

更奇特的是,那玉簫之中,竟然發出了一道綠色柔光,片片透明般的綠葉夾雜在那光束之中,飛向了木樁上的篳篥,將它層層環繞了起來。門聞二人同時出聲道,”獨葉門。“那男女二人也不在意,仍是繼續吹簫,眼見那篳篥被綠光包裹,搖搖晃晃地離開了木樁。突然間,數十道光從周遭樂器之中射出,都落在那篳篥身上,竟似要將它重新拉回木樁。男女對看了一眼,忽然曲調轉高,那綠色光束越發明亮,源源不斷發出,一時間,那篳篥懸在空中,不再動了。

過了許久,簫音一直不斷,但漸漸地有雜亂之意,柔和的調子中已不時夾雜幾個刺耳的音。姚菁看師父,已是不住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