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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依跟隨着人群,一步步地往天清殿的廣場挪去。

押送她們的共有兩人。那長臉尖目,臉色青白的人,應該就是他們提過的呂風揚了。旁邊那個長相俊雅華貴的男子青依卻不識得,此人一手捏着字訣,態度卻仍不失禮數。“各位仙人弟子,麻煩你們再加快些腳步。”他擠眉弄眼地示意那上面,“我那師姐,自來被師父慣壞了,脾氣難免急躁了些,連我也怕她怕得緊呢。”他雖然油嘴滑舌,可不知為何青依卻隱隱覺得此話之中卻有兩三分真意。那人又繼續絮絮叨叨地念着,“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師父一丟,我們賀蘭派之中功力最高的就數師姐了,不聽她聽誰呢。”

那呂風揚突然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如劍,寒意極盛。青依心頭一驚,她意識到那俊美男子的話是故意說給走在前面的呂風揚聽的,可是他為何要怎麼做呢,是所謂的門派之爭么。

郭允致身旁那幾個廬隱二代弟子表情陰鬱悲痛,青依認出來他們幾個是徐楓所授的得意門生。今日徐楓第一時間就在山谷的結界中打開了幾個隱秘的通道,讓谷中弟子和家僕逃走。可誰知賀蘭派早就在整個山谷外圍布下嚴密機關,一些功力較高的二代弟子試圖奮力突破重圍,最後仍是不敵。賀蘭派前前後後搜查山谷,一個人都不放過。他們將這些廬隱的二代弟子連同侍童雜役都聚在了一起,往天清殿走去。

青依的目光不安地在人群之中搜尋着,她沒有見到師父丘陽上醫的身影。師父和她一樣不通靈力,莫不是已經被那些孽障。。她不敢再想下去。但她很快發現,這也許也並不是什麼壞事。

天清殿的斷壁殘垣之上,一個巨大的冰封靈鍾將整個大殿都籠罩起來。無數的圖騰被封在冰層之中,而湖藍色的脈絡異常美麗地舒展着,將整個靈鍾都連結起來。墨心,青依喃喃自語,這是墨心的水寒功。是她用水寒之力,生生熄滅了靈脈上的熊熊大火么,那她現在又去了哪裡。

天空中只餘下微弱的詭異藍光,幾點零亂的火星不時從鐘罩頂端迸出來。人群走得越來越近,青依的心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得很緊,緊的她幾乎無法呼吸。她的視線順着靈鐘的頂端向下望去,只見靈柱之旁站着四人,他們均沐浴在一種奇異的藍光之中,各伸出一手向著靈柱。四人均背對着人群,青依看不到他們的臉,但她還是一眼便看出來,褚石並不在裡面。他去了哪裡呢,自從混亂髮生之後,青依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她的心情一下子墜入低谷,思忖着每一種可能的情景,卻又盼着沒有一種是真的。

旁邊吵吵嚷嚷的聲音響起的時候,青依才注意到那個女子。

第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如欲滴血的雙眼,彷彿那不是人的眼睛,而是某種紅寶石鑲嵌的一般。是的,這如同精緻的人偶一般的女子,渾身上下散發著邪魅的氣息。她迎風而立,身上華美的錦衣有些地方已經被撕碎了,布條隨風飛舞,更令人覺得可怖。

不用說,她就是剛才那人口中的師姐了。

青依看着她晶瑩剔透的側臉,突然她陷入了某種胡思亂想中。她下巴很尖,有些過於尖了。醫道上說,這是易夭之相。師父卻不然,人的壽數並不是由絕對的時間來決定的,有些人雖然活得短,可是她們用盡一切方法去綻放,極盡壽數的分量。“相反像荼蘼翁那老頭,就會用龜息大法縮在殼裡,活一千年也是枉然。”這樣逆天壽,窮甲子的人,一陣無邊的寒意向青依襲來。沒來由地,這個女子令她想起了淇心,淇兒不知現在身在何處,希望免受這番屠戮的她平安喜樂。青依現在想起來,那場突然的怔症也許就是上天的安排,註定想要讓她避開這一劫。畢竟荼靡老兒這樣歷經幾百年歲月的人,第一眼見到淇心便稱讚這姑娘很有仙福。

那女子薄淡的嘴唇微微上揚,略為尖利的弧線反而給她增添了嫵媚之氣。她凝視着前方,“好啊,你們要守,那便讓你們守吧。”她話音剛落,也不回頭,反手一個字訣,一個藍白府衣的侍童被吸了過去,重重的摔在地上。那侍童雖一聲不吭,臉上的表情看出來實是痛苦異常。那女子款款伸出修長的食指,對着他心臟的位置遙遙點了幾下,手輕輕一揮,“去吧。”片刻之後,那侍童捂住胸口,長嘯一聲,聲音凄厲無比,響徹山谷。下一秒鐘,他鬆開手向後一跌,倒在地上。青依本能地走上前去想要救治,卻見他一張鐵鏽般地臉早已氣絕,而心臟位置的衣服竟慢慢凹陷下去。

青依覺得腹中排山倒海,立刻便要吐了出來。直至此刻她才記起腹中的孩子,不行,我不能有事。她強行忍住那強大的慾望,屏住呼吸立在當地。

她看到靈鍾之內,徐楓緩緩地回過頭來。幾個時辰的時間裡,這個精通音律,風流倜儻的首席弟子彷彿老了十歲。他的眼睛之中,矇著一層青依從未見過,也看不透的悲傷。

一個又一個人重重的摔倒在那女子面前,她的笑容依舊嫵媚,但青依終於讀到了裡面的凌厲,不可一世,毀滅一切的決心。她恨我們,深入骨髓地恨,從盤古開天地一直到現在這麼長久地恨。青依明白了徐楓的那個表情,他在告別,他知道那個魔女的意圖。青依的腹漸漸平息下去,你也接受了這個結局么,孩子。

“廬隱的幾位高人,原來心腸這麼堅硬,我這個女子都快看不下去了。”那女子聲音酥軟到了骨子裡,若是只聞其聲,天下誰能想到她正不停地一個個手刃廬隱弟子,和那些全然無辜的侍童。“可是你們這又是何必呢,明明知道這不過是拖延時間,那冰山美人給你們畫的這鐵罩衫又能護得你們多久呢。再說那靈柱的窟窿即使你們四個用身子去堵,也不過是徒勞。”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你們完了。還是早些出來帶着你們這些犟驢一樣的徒子徒孫向我們賀蘭派投降吧。我由可以代表賀蘭派保證,留下你們的性命。”

那呂風揚忽然哼了一聲。那女子瞟了他一眼,目光中竟有幾分驚奇之意。

人群中忽然站出來一個長相清秀的侍童,是一直服侍於禮的童路。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裳,還輕輕地拂去衣角一處泥灰,對着天清殿齊齊整整地行了一個大禮,泯然一笑,便即倒地。嘴角邊流出了一絲鮮血。許多廬隱弟子紛紛席地而坐,他們身有靈力,自不用像童路這麼慘烈的法子,功力高的自斷靈脈,功力低一些的也得相鄰弟子相助。一時間,近一百號人已經倒去了一大半。青依忽然覺得心中重負如數卸去,她如往常般恬靜地微笑着,手中已經捏上了銀針。她十歲得師,十餘年來跟着丘陽上醫學習最精深微妙的醫術,一根銀針不知治過多少人。如今她卻不得不用這根針結束自己和腹中胎兒的性命。

那長相俊美的男子看看這裡,又看看那裡。臉上表情有些着急。他忽然伸出手去,一一點了剩下人的穴位。青依只覺手中一軟,銀針掉在了地上。

她略微詫異地看着那人,只見他不等由反應,就挨到身邊。“師姐,這些仙人骨頭硬,你把他們交給我吧。”那女子哼了一聲,“就憑你那點微末功力?”那男子臉上掛着討好的笑容,“論功力我自然不及師姐半分,不過咱們眼看還要在這仙谷和那些人-”他揚揚下巴,指着天清殿中,“待上一陣。再說了,那什麼無邪洞府還不知入口在哪裡呢。留着他們總沒有壞處。”

他一說到無邪洞府,青依心頭莫名一喜。是了,她終於知道褚石去了哪裡。但她很快又為這份喜悅而歉疚不安,與這只能靠人死守的天清殿相比,無邪洞府是安全得多的地方了。她暗暗下定決心,不管怎麼樣,先努力活下去。

廬隱列傳之幻天問月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