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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櫻輕輕一笑,也不辯駁。

假好心就假好心吧,真好心也落不着好。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鄭琰晨別彆扭扭的用胳膊撞了撞她,“哎,你打我的事就算了,可有件事你得答應我。”

“什麼事?”

“給我換個住的地方。跟那麼多人住一起,我實在受不了,睡不着覺。”一想起待會又要回到氣息渾濁的帳篷里,鄭琰晨就覺得苦惱。

朱櫻沒說話,目光落在遠處,就象落入了幽深的黑洞里,看不清裡面的緒。

“踏踏踏……”整齊的腳步聲在寂靜里特別清晰,有巡邏的士兵從這邊經過。

“誰?”領頭的看到了土堆上的兩人,警惕的問了一聲。

“是我。”

聽到是朱櫻的聲音,那人忙朝這邊行了個禮,“少將軍。”接着揮手帶着人離去了。

等那隊人完全離去後,朱櫻才幽幽說道:“我曾經也很不習慣這裡的一切,父親把我丟進來,我不但要隱瞞跟他的關係,更要隱藏女兒家的份。我記得,剛來時,我一連幾宿都沒合過眼,也不敢合眼,既受不了帳蓬里那難聞的氣味,更怕別人靠近我,。

他們大多來自貧家,沒那麼多講究,當眾打嗝、放,晚上呼嚕比雷聲還要大,渾的汗臭味能熏死三尺之內的任何活物,如此的粗俗不堪,可以想象我那時的感受,就如你一樣,實在受不了,我在父親的大帳外走來走去,走了半宿,最後還是折回去了。

後來,我開始在新兵中嶄露頭角,也終於上了戰場。我記得有一回我們與敵兵激戰三天三夜,餓了啃一口乾糧,累了就地一坐,往牆垛邊一靠,幾乎閉眼就睡着,哪還管邊有什麼人,有什麼氣味。睡不多會兒,就會被人叫醒,換另一撥人。

頭頂上箭矢飛來飛去,邊熟悉的笑臉越來越少,那時,我終於明白,能安安穩穩躺在帳蓬里睡上一覺是多麼幸福的事,能聽到他們的呼嚕、夢話也是多麼幸福的事。看着那些曾那麼鮮活的生命,在你前眨眼間變成一具具冰冷的屍體,那樣的感受沒有經歷的人是無法體會的。”

說到這兒,朱櫻突然回,望着鄭琰晨,“我十四歲進軍營,不過五年,當初與我一個帳蓬里的十個人,現在,只剩了我一個,他們全都死了,只剩了我一個……鄭琰晨,你知道么,我現在多懷念當初……”

她明明是帶着笑的,可看在鄭琰晨眼裡,卻是那麼的哀傷,霧氣遮擋了漆黑明亮的雙眸,波光涌動,彷彿下一刻就要被過往的潮汐淹沒。

鄭琰晨只覺得心口莫名的一痛,就象是被一隻手給緊緊抓住。

他不由抬起手,似乎想給她安慰,想拂去遮了她明亮的那層霧氣,朱櫻卻再次側了,重新將目光投到幽暗的遠處。

好一會兒,朱櫻才再次開口。

“你既然進了這裡,就要適應這裡的一切,我不會顧念你的份,更不會給你任何特殊的照顧,除非國公府來信,你也沒有別的退路,所以,我希望你能想明白。”

已恢復冷靜的朱櫻說完後,也沒看他,直接起走了。

留下鄭琰晨呆在當地。

想明白什麼?

不就是說從今以後,他不再是國公府的二少爺,只是個普通的小兵,這話蘇衍說時,他還當個笑話,現在他終於明白她是當真的。

獨自再坐了會,終還是垂頭喪氣的回去了。

原本以為談過一場話,第二朱櫻會給幾分面子。

誰知她不但沒有改變,反而變本加厲。

此後一連多,似乎真如郭風所說,盯上他了,別的人全不管,就直盯着他不放,到最後他手抖了抖,腿彎了彎,都是一頓鞭子。

實在氣不過,他也顧不得許多,當場頂撞罵了起來,換來的是更多的鞭子。

就連旁人都看出不對來,都以為鄭琰晨得罪了少將軍,少將軍這是要報復來着,竟不約而同的都離他遠遠的,生怕引禍上。

就連郭風也不跟他開玩笑了。

唯有柳大柳二還如常般待他,幫他留飯,送他去軍醫許郎中那上藥,跑前跑後,讓他頗為感動。

這一,又是一傷的來到許郎中處。

知命之年的許郎中原本是一醫館的坐堂郎中,醫術很不錯,為人也和氣。年青時因得罪了當地權貴,被陷害醫死人抓進了大牢,恰靖武侯路過,聽說此事將他救了出來。出獄後為了報答救命之恩隨在了靖武侯邊,此後就留在了軍營里。

他一生未娶,無兒無女,倒也自在。

鄭琰晨的傷在許郎中眼裡不算個事兒,但還是很耐心的給他清洗上藥,一邊上藥,還一邊笑呵呵的說道:“小兄弟這一傷倒讓老夫想起一人。”

鄭琰晨與他也算熟識了,聽他這話有些好奇,問道:“是誰?”

“說起那人,唉,也怪可惜的,若是沒有出事,唉……”許郎中嘆口氣,灑完了藥粉,並不包紮,只囑咐鄭琰晨不要見水,又讓新收的小徒弟給他端了一碗葯來,看着他喝完。

鄭琰晨皺着眉將又苦又澀的葯一口喝光,抹抹嘴,想起許郎中說了一半的話,不由問道:“許先生剛剛說的到底是誰呀?”

“說起來,也算個故人,唉……”許郎中被問起,再次嘆口氣,看了鄭琰晨一眼,“那時他就跟你一樣,經常一傷,隔兩天就要來老夫這裡一趟,不是眼睛青了就是腳跛了,老夫還笑他,這還沒上戰場就挂彩,莫不是想躲懶留在軍營里。”

鄭琰晨眼皮子一跳,“也是被她打的?”

“嗯。”許郎中將手中的醫書整了整,臉上滿是遺憾,“唉,年輕就是好啊。老夫看着他們一起操練,一起上戰場,打打鬧鬧,讓老夫都不由得懷念起年輕的時候。他的傷除了對打時傷到的,還有被揍的,少將軍可一點沒留手。那時他還不知少將軍的份,老夫問他怎麼不還手,他卻道他年長為兄,自該讓着。”

“多好的一個小夥子啊,可惜了……”許郎中再次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