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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世子拉弓的姿勢看着還是那麼回事兒,以前應該也摸過,不是純粹的外行。

當然啦,小哥說他們這些世家子閑着沒事幹,多學點東西無非是裝門面。當然他原話沒這麼好聽,統稱這些前朝遺臣子弟叫“世家狗”。這綽號不太客氣,不過聽說對方提起他們這些新貴來也是泥腿子、土?包子的一通貶斥,互相看不起。

“嗖”的一聲,第一箭斜向上射了出去,一旁充司儀的禮官大聲道:“一射天,天定良緣——”

“二射地,地配成雙——”

劉琰張着嘴都忘了吸氣,一顆心提着不敢放下。

一直到第三箭穩穩噹噹的射中轎簾之後,她才算是長出一口氣。

射的還是那麼回事兒。

她偏頭小聲說:“他肯定早早兒練過了。”

桂圓心裡對這話也很贊同,但嘴上卻得勸着:“公主小聲些,人家會聽見的。”

“聽見就聽見唄……”

話是這麼說,劉琰還是緊緊的把嘴閉上了。笑話這個病秧子姐夫她心安理得,可要是人家因此笑話大姐那可不成。

司禮官扯着嗓子喊:“有請新娘下轎。”

桂圓如臨大敵,趕緊上前一步把劉琰耳朵捂住,自己擋在她身前。

鞭炮聲就在頭頂乍響,門前離得近的一眾人無不被震得抱頭捂耳,趕緊往旁邊避讓。

劉琰眯着眼縮頭躲着,這一掛鞭炮格外的長,公主府門外瀰漫著鞭炮炸裂的青煙,透過縷縷青煙看着那些人臉,個個都有點走樣。

“咦?”

桂圓察覺到她出聲,生怕有炮紙迸到她臉上身上,低頭看了一眼並沒有事。

鞭炮放完,眾人耳朵里還都嗡嗡作響。桂圓和其他宮女侍衛護着劉琰往裡走,一面問:“公主,剛才有什麼事情?”

劉琰轉頭往外面看了一眼,人頭攢動,加上新人已經下轎進門跨火盆了,什麼也看不清。

“沒事。”

剛才那匆匆一瞥,又看不清楚,多半是眼花看錯了。

她剛才在人叢里瞥見一張臉,看着竟然有幾分象是田家老二,安淮侯次子田霖。

也是跟大姐姐先前定過親的未婚夫婿。

可這人去年秋天死了,是死於山崩。死得特別慘,連個囫圇屍首都沒有,聽說那胳膊腿和腦袋都是從亂石堆里撿了拼湊起來的。

今天這樣大喜日子劉琰不願意再想那不高興的事兒,更不願意和別人提起來。

桂圓一行人護着劉琰往裡走,隔着人叢遠遠瞧見福玉公主的大宮女黃連正逆着人潮方向朝外擠。

劉琰跟福玉公主親近要好,所以兩人的宮女之間交情也不錯。說起黃連還有個笑話,福玉公主給身邊的宮女改了名字之後,有人上趕着管黃連叫黃姑姑,黃連哭笑不得只能一再解釋,自己本姓吳,不姓黃,順帶着替自己的好姐妹白芷也解釋解釋,白芷本姓王,可不要管她叫白姑姑。解釋歸解釋,大多數人並不知道,黃姑姑、白姑姑這稱呼還是叫開了。

她這會兒不去陪着福玉公主,怎麼反倒出去了?

拜堂的吉時未到,福玉公主先到東邊廂房裡歇息,劉琰猜着大姐姐這會兒一準抓緊時間擦汗喝水,要不是等下才拜堂,她說不定連衣裳都能一併換了。

白芷領着兩個小宮女守在廂房門外頭,看到劉琰連忙屈膝行禮:“四公主。”

“大姐姐在屋裡?”門窗關得這麼嚴實,不嫌悶得慌?

多半是在屋裡擦汗補妝怕人看見。

白芷卻沒有第一時間打開門請劉琰進去,而是有些緊張的看着她:“我們主子想歇息一會兒,四公主要不……”

劉琰不笑了,看着她。

白芷肚裡直叫苦。換成旁人來,哪怕是准駙馬過來,白芷都能一概擋住,甚至連個理由也不需要給,偏偏四公主就是那個例外。她在劉琰的逼視下大汗滿頭,不得不說實話:“公主不在屋裡。”

“去哪兒了?”

白芷快哭出來了:“奴婢真的不知道啊。剛才黃連從外頭進來,和公主說了幾句話,奴婢沒有聽見她說的什麼。公主囑咐我在這兒守着,她就和黃連出去了。”

今天是大姐姐成親的日子,再有一刻鐘就到拜堂的吉時了,大姐姐有什麼要緊事非得現在趕着去辦?還得這麼偷偷摸摸的瞞着人?

劉琰進了屋,桌子上擺着兩個紅綢面兒的包袱,床上還扔着一張紅通通的綢帕。結果湊近細看,不是綢帕,就是大姐姐的蓋頭啊。

她要出去頂着蓋頭當然不方便,不過看着這張蓋頭扔在這裡,劉琰總覺得有點兒怪異。

桂圓想套白芷的話,白芷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訴她,更何況她是真的不知道。

問題是桂圓不信,她覺得白芷是知道而不肯說。

白芷要信不過自己,桂圓倒是不在乎。可眼下桂圓不是自己問的,是替自家公主打的的,白芷這樣一問三不知,那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

劉琰倒是不着急。照她看大姐穿着那一身兒吉服又厚,又不方便走動,還十分的扎眼,想來走不遠,拜堂的吉時之前肯定會回來的。

拿定這個主意,她先從桌上的擺盤裡摸出個棗子嚼吧嚼吧吃了,又順手抓了把花生。

這桌上擺的幾樣,好象是有什麼說法的。

棗,生,啊對了,還有桂圓蓮子,這些應該都是給新娘子預備下的,結果先便宜了劉琰了。

門口桂圓和白芷聽見屋裡喀啦喀啦的響,一探頭髮現四公主吃花生吃得正歡,花生殼這會兒功夫已經積了一小堆。

桂圓頓時忘了跟白芷較勁,趕勁過去:“公主當心劈了指甲,奴婢來剝吧。”

劉琰擺擺手:“我自己剝,你給我倒茶來。”

這棗子又大又紅又甜,就是吃着容易口渴。

門口白芷突然刻意提高了聲音說:“世子怎麼過來了?”

劉琰和桂圓對望了一眼。

孟旭過來了?

隔着門聽見孟旭說:“今日天熱,我擔心公主受不得暑熱,特意拿了兩丸清心消暑丹來,這是孟家的秘方,十分效驗。”

劉琰探頭問:“消暑丹?什麼味兒的?苦嗎?”

孟旭笑着說:“薄荷味兒,苦味也有一點。”

劉琰伸出手來:“那給我吧,我給大姐姐拿着。”

白芷暗自鬆了口氣。

要她攔着孟世子,她也能攔着,借口也是現成的,沒拜堂之前新婚夫婦哪裡能見面?他說破天這門也不能讓他進去。

可老話說得對,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白芷現在心裡發虛,總覺得自己臉硬的都不會笑了,說話聲音也透着股心虛氣,總覺得自己已經露餡了。要不是四公主出來,她真不知道下頭的話怎麼接。

打發走了孟旭,劉琰把瓶塞子拔開,瓶子里一股鑽鼻子的葯氣,沖得她打了個噴嚏。

桂圓朝門外左右看看,想把門掩上。劉琰擺擺手說:“不必掩了,就敞着吧。”

白芷擦了把汗:“公主說得是,敞着半扇門也好,讓人看着反倒覺得奇怪。反正奴婢守在這兒,不會讓人進屋的。”

劉琰看她愁得那樣,倒覺得好笑:“你就算把門守得再嚴,過一刻鐘要是大姐姐不回來,這空城記可就唱不下去了。”

桂圓看白芷的那臉色真是白的跟紙一樣了,心中不忍,故意打了個話岔:“公主,你說世子怎麼突然過來送葯啊?天兒熱,他身子又不好,打發個人跑腿傳話還不成?”

“你意思是,他發現大姐姐不在?”

桂圓只是沒話找話,劉琰說的這事兒她是真沒想到:“應該不會吧?”

可她也不能保證孟旭一定沒有懷疑。

劉琰皺起眉頭:“要是他發現什麼,那就不好了。”

別人發現都沒事,不說大姐姐的手段,就說劉琰自己,也能保證讓他們不敢吐露半個字。

孟旭要是發現了什麼悶在心裡不說,將來他和大姐姐夫婦不諧,那怎麼辦?

後窗戶忽然被人從外掀開,一身大紅吉服的福玉公主從窗外頭跳了進來。

她以為屋裡沒人,劉琰沒想到大姐平時那麼穩重的一個人也會翻牆跳窗,四目相對,兩人面面相覷。

還是福玉公主先出聲:“你怎麼在這兒?”

“我怕你悶,想來尋你說話的。”

結果人家一點兒不悶,進進出出的別提多忙活了。

福玉公主進來後,黃連也回來了,不過她沒跳窗,倒是從門外進來的。福玉公主先顧不上解釋,往梳妝鏡前一坐,黃連和白芷兩個手腳麻利的上前去,一個抖開圍布將福玉公主肩膀前襟都蓋住,另一個迅速打開妝盒,拿篦子沾了頭油替福玉公主將有些散亂的鬢髮抿齊。抖開細布,將她臉上汗濕了的脂粉拭了,重新又勻上一層。待頭面收拾好了,圍布一掀,兩人一起屈膝彎腰替福玉公主將吉服理平扯正。

她倆訓練有素劉琰也插不上手,索性把蓋頭拿起來抖一抖,預備給福玉公主再蓋上。

這麼一拾掇,福玉公主看着與剛才一般無二,任誰也猜不着她剛才偷溜出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