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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跟了劉琰這個主子應該算是不錯,她對身邊的人不打不罵也不苛待,手頭大方,經常賞東賞西的。可要說桂圓和銀杏她們日子好過不好過?嘿嘿,那就如人飲水,只有自己心裡明白。劉琰和一般姑娘不一樣,性子野,連曹皇后拿女兒都沒辦法,她們這些宮女時刻提心弔膽,生怕她跑丟了、闖禍了、把自己弄傷了。這些事可都有前車之鑒的!就在前年,劉琰路過御花園,看見太監們拉着一車剪下來的花樹草葉經過,非要上車去,結果那草葉底下有一把他們幹完活放在那兒的花剪,劉琰一腳踩上去就把自己腳給扎了,當時是呼呼的往外淌血,嚇得桂圓她們是魂不附體。幸好太醫來診治說腳沒大礙,皇后娘娘為人寬厚慈悲,沒叫人打她們,只是一人罰了三個月月俸,算她們逃過一劫。

可這樣的事情誰能擔保不會再有了?再有下回,皇后娘娘還能這麼寬宥她們?

宮女們湊一堆,會談論以後的事。別人都說年限滿了放出宮要做這做那,唯獨桂圓從來不暢想那些。

她覺得跟着四公主這麼個主子,自己只怕很難活到年滿出宮的那一天啊。

銀杏說:“要不我去膳房跟張公公說,做幾道好吃的?那糖醋肉,溜丸子,炒河蝦,還有……”

桂圓搖頭:“你那些都沒用,公主這會兒多半沒心思吃。就算吃了,一抹嘴她又琢磨這事。”

“那怎麼辦?”

桂圓倒是想到了個辦法,就是有點損。

“我覺得,可以去找程先生。”

銀杏頓時被她這個別出心裁的主意給震住了。

程先生是誰呢?

倒不是旁人,就是曹皇后給幾個公主任命的女師傅,平日里教她們讀書寫字和畫畫的,是位才女,出身名門,今年三十來歲不到四十的年紀。這人有點較真,平時不苟言笑,對公主們的功課要求也嚴。

可想而知,公主們對程先生那是能躲則躲,能避就避。除了講課,其他時候全都繞着她走。

“程先生要是讓公主抄書寫字,那公主肯定沒功夫琢磨別的了。”

銀杏一臉獃滯的看着桂圓。

這主意太損了!

可是不得不承認,這主意儘管缺德,但很管用。曹皇后狠不下手來管教女兒,但是她對讀書人很敬重,程先生管教公主們曹皇后從來不干涉。

“要是公主知道了……”可沒她倆好果子吃。

“你不說我也不說,公主會知道嗎?”桂圓露出一絲笑意,緊緊盯着銀杏:“只要公主平安無事咱倆就好交差。要是公主真出什麼事……”那她倆誰都跑不了,全得問罪。

銀杏立馬下了決心:“姐姐說得對。那咱們兵分兩路吧,我去膳房,程先生那兒你比較熟,還勞姐姐走一趟了。”

劉琰一點兒都不知道身邊的宮女合謀把她坑了。午膳很豐富,尤其是糖醋肉,酸得恰到好處,儘管又是肉又過了油還澆了糖汁,可吃着楞是一點兒不油膩,只覺得香酥可口。還有炒河蝦,小蝦就吃那個鮮活勁兒,不用去殼,到油里打個滾灑了佐料就能出起鍋,吃着那叫一個脆嫩!

美美的吃了一頓,可劉琰的好心情也就到此為止了。膳桌才撤下去,宮女就進來稟告,說程先生來了。

這消息對劉琰來說不啻於當頭一棒!

要說她在宮裡最怕誰,那鐵定不是皇上皇后,自己親爹娘她有什麼怕?

她最怕也是最討厭的頭號人物,那一定是程先生啊!又不能打她,也不能罵她,還得聽她的話!旁人都會通融,偏偏這個程先生絕不通融,逼得公主們聽見她的名字就滿面愁容。

“就說我……”出去了?睡著了?肚子疼?

種種借口在嘴裡打了個轉又都咽了回去,說這些全沒用,一下子就會被拆穿的,劉琰垂頭喪氣的說:“請程先生進來吧。”

一見着程先生劉琰就心情複雜。

複雜歸複雜,禮數不能少。

她行禮,程先生也還了禮。

看見她劉琰都替她熱。這天氣她還捂得嚴嚴實實,領子束得緊緊的,也不怕捂出痱子來。

程先生就是來者不善,坐下了就讓劉琰把這幾天的功課拿出來。

拿得出來嗎?

劉琰這幾天光顧着大姐姐出嫁的事,一個字都沒寫呢!

看她這樣,程先生頓時臉色一沉:“公主?”

劉琰破罐子破摔,老實說:“沒有寫呢。”

原想着這兩天寫,趕一趕能寫完的。結果被田霖這事兒一鬧,哪還記得起寫字?

程先生沒斥責她,也不動怒,反而心平氣和的吩咐桂圓和銀杏兩人:“給公主把書袋筆盒收拾了。”

劉琰問:“收拾這個幹嘛?”

“公主這兒不及我的梧桐苑清靜,請公主移步到梧桐苑去抄寫吧,我就在一旁陪着,也方便公主問話。”

啥!

劉琰差點兒沒蹦起來!

她正琢磨着功課怎麼搪塞過去呢。程先生只要一走,她就去找福熙公主幫忙。二姐姐很好說話,以前也替她寫過功課,學她的字跡學得象。劉琰一晚上寫不完的,她一個時辰就能寫完了,找她幫忙一準兒沒有問題。

可是沒想到程先生這麼狠,居然要看着她寫。這是方便她問話嗎?這分明是監管啊!劉琰想找人代筆的計劃還沒成形就胎死腹中了。

程先生向她露出了一個笑容,劉琰簡直看到了她牙上的閃閃寒光!

“不不不,天氣熱……”

“我就在安和宮寫是一樣的……”

“先生……”

說什麼都沒用,劉琰被程先生押着,一步三回頭的往梧桐苑走去。真是求天不應求地無門,程先生要管教她,連父皇和母后都不會插手的——反正程先生也不會打罵她。

可劉琰寧可程先生打罵她!

不打不罵更可怕。

桂圓和銀杏兩人也沒想到程先生這麼嚴厲,對望了一眼。事情已經到這一步,由不得她倆,那隻好聽程先生的了。

梧桐苑確實很清靜,除了一早一晚洒掃,這兒只住着程先生和她帶進宮的一個婢女。偌大的院落空寂無聲,石徑上落着幾片大梧桐葉子。

銀杏鋪好紙,桂圓研好墨,就一起退到門外了,劉琰覺得這筆簡直比武場上的銅棍更沉,一想到要完成的九十篇字,簡直快要哭出來。

不能哭,一哭這寫好的半張就廢了,正中程先生那壞婆娘的下懷,還不逮着這個機會可勁兒罰她啊?

這就叫欲哭無淚啊。

她咬牙切齒的往下寫。

不老實不行啊,要是今天寫不完,她八成回不去了,晚上也得被扣在這兒寫通宵。別懷疑,這事兒程先生肯定做得出來。

程先生正坐在窗前喝茶看書,背挺的筆直,坐着的姿勢雖然看着不舒服,可是叫人很賞心悅目。

她也不嫌累得慌!

劉琰毫不懷疑她一個人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麼坐!

這人簡直把規矩兩個字都刻到骨頭裡了。

有程先生看着,劉琰想偷個懶也不行。程先生甚至限制她喝茶的次數,理由是:茶喝多了總要去解手,很不方便,耽誤時辰。

這一下把尿遁的路也給堵死了。

劉琰一直寫到掌燈時分,還差兩篇沒寫完,結果晚膳也是在梧桐苑用的。桂圓和銀杏想去幫她傳膳程先生沒讓,劉琰只能跟程先生吃一樣的飯菜。

一次就把她吃改了!

涼拌苦瓜,清炒黃豆芽,肉沫老豆腐,全是她不愛吃的。苦瓜這種東西怎麼會有人愛吃呢?黃豆芽燒肉還湊和,清炒有什麼吃頭?老豆腐她向來不喜歡,總覺得有股酸臭味。

對了,還有個冬瓜湯。

這晚膳吃的是一言難盡。

劉琰算是被這個晚膳嚇住了。

要不趕緊寫,晚上走不了,明天不知道程先生給她吃什麼呢!

有了這股勁兒撐着,雖然手酸的快抬不起來,她還是運筆如飛,又快又好的把最後兩篇字寫完了。別說桂圓她們吃驚,連劉琰自己都意外。

原來她也能寫這麼快啊。

寫是寫完了,給程先生過目的時候,劉琰心裡還是惴惴不安。

要是程先生不放過她,讓她返工重寫怎麼辦?

她今天寫的這些字,有的還算工整,有的就不行了。寫的時候自己沒感覺,現在站一旁看着,覺得那紙上的寫歪歪斜斜,一個人象是熱中暑了一樣站都站不直。

程先生看得很細,看完一張又換一張,一直不說話。

劉琰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程先生把最後一張紙放下,看了她一眼:“公主自己說,寫的怎麼樣?”

“寫的……還成吧。”劉琰試探着說:“有個別不太好,但大多數我還是用心寫了的。”

她倒是想說自己寫得好,可是程先生眼明心亮,吹牛說大話在她跟前不好使。可要她自己說自己寫的不好,劉琰可不樂意,她手都酸死了,費了這麼老大勁,這沒功勞也該有苦勞。

程先生嗯了一聲,沒說肯定的話,但也沒一口否決她。

“有個別還行,大多數都沒用心寫。”敷衍差事和用心寫的,程先生一眼就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