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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先生冷着臉,目光從四位公主臉上一一看過去。

四個人都挺直了背脊。

在程先生面前沒人敢造次。

她占理,她還有皇后在背後撐腰。另外,程先生本人名聲格外好,有才學,有德行。

劉琰默默把書掀開到今天要講的地方。

幸好她們不用學前朝女子們那一套,什麼女則女訓之類的,要真學那些,劉琰拼着挨打都不學。

程先生今日講的是《詩》,劉琰本來無精打采,結果程先生領着她們將詩念了一遍,她卻頓時來了精神。

詩里誇一個女子很美。如何美法呢?說她“手如柔荑,膚如凝脂”,又說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平時背一段詩費老大勁的劉琰這回順順噹噹就背下來了,趁程先生低頭的功夫,還大着膽子問:“程先生,詩里的人真有這麼美嗎?”

程先生抬頭看了她一眼,倒是沒有說她開小差分心,嗯了一聲:“自然是有的。”

劉琰得寸進尺:“可是看那些畫上的美人,也沒好看到哪去啊。”

程先生臉一沉,劉琰趕緊坐直,捧着書一派用功狀。

從小到大要說美人呢,也是見過幾個的。比如剛進宮的不久的時候,在御園的麗春台曾經見過兩個宮女,其中一個生得就不錯,皮膚白細柔嫩,就跟詩里形容的那“膚如凝脂”是一樣的,不過劉琰並不覺得她格外好看。那宮女她就見過一次,後來就沒再見過。三姐說,她是年紀到了,放出宮嫁人了。

還有一回是宮宴上,一個獻舞的女子,姓孫,那身段兒那胳膊,軟的象是沒骨頭,看她跳舞的時候劉琰都有些害怕,生怕她那折腰的力氣再在一點兒,腰就斷了。那一身皮肉也是白白的象瓷器一樣。

但凡美人,大概都得白。

劉琰看看自己的手——嗯,這輩子她大概是跟美人二字無緣了。

這麼說來,幾位姐妹里能稱上美人的應該數趙語熙了。她生得白,眉眼也好看,脾氣好,說話聲音也好聽。

至於劉雨,相貌還成,可那性情真讓人受不了,美人斷不是她那樣的。

劉琰大半天就這麼胡思亂想的過了,畫畫的時候她按着二姐的指點,畫了兩竿竹子。雖然桿畫的粗細不大勻,竹葉看着不大象竹葉,象雞爪印,好歹是畫出來能交差了。程先生皺着眉看了,最後哼了一聲,到底還是點頭讓她過了關。

評點的時候程先生問她自己:“你覺得哪裡畫的最好?”

這是程先生的習慣了,每回都問。

劉琰已經有準備,指着靠上的一團葉子說:“這裡的葉子我覺得還行。”

“好在哪兒呢?”

“嗯……”好在哪兒劉琰一時說不上來。她就是覺得,其他地方的葉子看着沒有這裡自然。就說下面的吧,有的粗,有的細,長的密密麻麻的,真的竹子要長成這樣,那成竹妖怪了。

她心裡這麼想的,也就這麼說了。

沒想到程先生居然很認可,點頭說:“你能說出自然二字,今天的畫就沒白畫。”

趙語熙畫的是一架葡萄,肥肥的綠葉,碩大的葡萄,連藤上的須子都畫出來了,不用問,今天的頭籌又是她拔。

劉芳那水平……嗯,很是一言難盡。簡單說,與劉琰不相上下。她畫的是花,還是牡丹花,可惜一大團紅紅紫紫塗在一起,看着不象花,象一大團沾了污水的破布。劉琰的竹子好歹過關了,劉芳這牡丹就沒過關,回去後還得再畫一幅,下次上課的時候交給程先生。

至於劉雨嘛……

劉琰都懶得說她。

她課業表現是比劉琰是強些,今天畫的是金魚。下面還有水草石子,上面還有蓮葉蓮花,看起來也是花團錦簇,拿給程先生看的時候,還不忘向劉琰投了個得意的眼色。

結果程先生並沒誇她,指着魚說:“魚尾擺動不是這樣的,公主要畫魚,回去後先仔細看看魚是怎樣游的,下次再畫就不會出錯。”

劉雨的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

她自我感覺今天的畫畫的特別好,那魚畫的尤其漂亮,怎麼到了程先生嘴裡,就成了錯的了?魚擺尾巴還有什麼好看的?不是向左就是向右,有什麼對錯?

程先生卻還沒說完:“石子水草畫的不錯,但這蓮葉蓮花卻又不該添了,整張畫這樣擠,沒了君臣主次,喧賓奪主。”

這下劉雨的臉徹底陰了。

程先生才不管她臉上好看不好看,只管把要說的都說了。

雖然劉雨不用返工重畫一次,可是看着比劉芳還要氣惱,回座位上的時候還狠狠瞪了劉琰一眼。

劉琰覺得自己是真冤哪。

劉雨沒得誇獎又不是她害的,幹嘛又把黑鍋扣給她?

不用猜都知道她怎麼想的,無非又是程先生處世不公,刻意針對她之類的。劉琰畫的那麼糟,程先生居然還誇她用心了?自己畫的這麼用心,卻沒得着一個字的誇獎。

這不就是欺負人嗎?就欺負她親娘早沒了,欺負她不是皇后親生的,厚此薄彼。

劉雨越想越委屈,一散了學二話不說搶着奪門而出。

會這麼想的不止劉雨自己,連劉芳也是這麼想的。

她過來和劉琰挽着手,偷偷咬耳朵:“她也應該有人好好收拾管教了,程先生今天說的真痛快,看她下回還得意不。”

劉琰只是笑:“程先生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程先生這人沒那麼無聊,說白了,她這輩子到了這個地步已經算是到頂了,公主們誰好誰不好礙不着她,對她也沒好處,她犯不着,這人就是愛較真而已。

等到晚間,劉雨那邊的宮女又跑去宜蘭殿,說五公主身子不適,已經兩頓沒進膳了。

曹皇后聽着宮女跪在下面回話,臉上沒什麼表情。

後宮裡沒什麼事她不知道,包括劉雨讓人去膳房鬧事,還有今天白日里梧桐苑的事。

說起來都只是一些小姑娘鬧脾氣的事,用不着認真計較。但是這一天一出的不消停,也煩人。

“既然身子不適,那就請太醫去診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