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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安城的教士們不知道在那封鎖的城牆之外正在發生什麼,事實上哪怕沒有封鎖,他們也不會注意到那些從最底層民眾開始的滲透和破壞——自從那一日廣場上的公開火刑之後,盧安城內便暫時平靜了下來,大教堂的神官們認為燒毀那些宣傳材料便解決了問題,至少及時阻止了塞西爾人的進一步破壞,然而事實上,更加洶湧的力量就在平靜的假象下醞釀著——在這座被封鎖的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醞釀著。

一些由來不明的流言蜚語開始在城市中蔓延,人們在入夜之後偷偷聚集在房子里,討論日漸減少的口糧供應和教堂區鎖死的大門,有人說看到了一車一車的糧食被運到教堂區里,有人說盧安大教堂的地下儲藏着足以讓整座城的人吃一年的食物,而一些更令人不安的消息則指出,城裡的教士們已經開始做逃亡的準備——形形色色的流言就好像一夜間冒出來般四處開花,然後在整個外城區迅速傳播。

而更多的傳單和冊子則在這暗潮洶湧中通過隱秘的途徑進入城內。

廣場上的焚燒和火刑確實產生了很強的恐嚇作用,大量平民受到震懾,在新的傳單出現之後,立刻便有很多人選擇了主動上交,但另一部分人卻選擇了偷偷將那些東西留下——在第二批的傳單上,不但有着對聖光教會的揭露,更有着對另一種美好生活的描述:更加開明的信仰,更加富足的生活,以及屬於每一個人的聖光,這些東西對於已經承受了長期高壓封鎖生活的盧安民眾而言有着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因此,在大量傳單被主動上交的同時,另一部分傳單卻轉入了更隱秘的流傳渠道,它們在無人關注的陋巷中傳播,在昏暗的夜晚傳播,在飢餓的、惶恐的人民中傳播,它們或許流傳的更加艱難,但卻在人們心中留下了更深的印象,而在這個過程中,盧安城正在以難以察覺的方式漸漸分裂。

大教堂里的神官們大概永遠理解不到那些傳單為何會對平民產生那麼大的吸引力,然而正在城中進行破壞行動的軍情局幹員們卻能深刻理解這一切:在塞西爾崛起之前,這個世界從未有任何一個超凡者群體或貴族群體會用“人”的態度和人民交談,哪怕這交談僅僅只是印在紙上的幾句話,只是幾聲問候、幾聲鼓勵、幾句承諾,它們所攜帶的溫度在這個冰冷的時代也是彌足珍貴的。

盧安城中的平民算是平民中的上等人,他們比一般平民更富裕,更體面,有更高的識字率,但他們終究也只是平民而已,在這個人人等級分明的時代,他們在盧安城中仍然是最底層的人群,在平安富足的時日,他們或許還能比其他地方的人過得更好一些,但在局勢艱難之後,他們的生活條件便會急轉直下,而這種巨大的落差更加劇了他們心中的不滿,讓其和城中的神官們產生了更深的隔閡。

當然,大教堂也並非永遠無法察覺這一切——教堂區邊緣和外城區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隨着新的傳單被發現和上繳,高階神官們終於警覺起來,他們對這些傳單的數量和補充速度感到驚愕,隨即就開始在各個區域進行一次次的搜查和盤問,在這個過程中,盧安主教法蘭?貝朗還特意召集了一次全城居民,並在廣場上進行了佈道,他告訴所有人,盧安城如今的艱難局面正是由塞西爾人的封鎖導致的,塞西爾人才是招致困難的罪魁禍首,他呼籲大家保持對聖光之神的虔誠和對教會的忠誠,以最大的堅韌面對現在的困難局面。

這是一次算是成功的佈道,法蘭?貝朗稍稍挽回了一部分平民的信心,然而在佈道結束之後,數十名被懷疑私下議論教會、討論傳單的平民遭受了公開的鞭刑,隨着皮鞭落下,更多的人卻只積累了對盧安大教堂的抵觸和怨恨。

封鎖城市的或許是塞西爾人,但揮舞鞭子和掠奪口糧的可是修道士們,對於大部分普通民眾而言,他們其實根本不在意這場對抗的細節,他們只在意自己的生活而已。

更多的影像資料則第一時間被傳到盧安城外,被傳到塞西爾本土,被傳到南境四座新工業城市的印刷工廠中,變成了數以萬計的報紙,被發往整個南境。

隨着工業印刷機的應用,塞西爾周報的發行量和發行頻率隨之大大提升,現在它不但能全境刊發,而且也從一周一期變成了一周兩期,偶爾還會增加一期特刊。

受眾日廣的塞西爾周報現在已經有了越來越多的讀者,商人用它嗅探商機,學者用它積累知識,識字的平民也依靠它來了解糧價變動、政令變化,哪怕是不識字的人,也會聚集在識字的人身邊,聽着別人讀報紙上的內容來了解這片土地上的變化,因為這些信息都是與他們的衣食住行息息相關的。

生活在卡洛爾城的班尼便是一個和報紙關係密切的人,他每周的第一天和第六天都會早早地來到售賣報紙的地方,在所有人之前拿到最新一期的塞西爾周報,而且一次就拿許多許多份。

因為他是一個報童。

這是一種新興的“職業”,甚至還算不上職業——政務廳的官員們為了讓報紙能儘快發行出去,減少報刊局的壓力,便在新成立的通識學校中招募了一批孩子,招募標準是家庭貧困而且成績較好,這些孩子在沒有課的周一和周六上午出去工作,半天時間的收入雖然不多,但對於他們以及他們背後的家庭而言仍然是一份難能可貴的貼補,而班尼由於從自己父親那裡學過一些拼寫的本事,在學校里成績很好,便得到了這份寶貴的工作。

清晨時分,第一線陽光還在地平線上猶豫,城市街道上新設立的魔晶石路燈還沒有熄滅,班尼便已經來到報刊局的門口,他身後排了十幾個人,其中一半都是和自己一樣的半大孩子。

和夥伴們打着招呼,談論一下城裡的新鮮事或者議論一下通識學校里的老師們,時間便在不知不覺間過去,班尼很享受這種輕鬆愜意的感覺——雖然說不上來,但他知道塞西爾人的到來改變了這座城市裡的一切,很多大人對城裡的變化顯得憂心忡忡,但班尼倒是覺得現在的生活還挺不錯。

在第一縷陽光升上地平線之後不久,兩條街外那個新建的機械大鐘鳴響了,伴隨着一天中第一次報時的鐘聲,道路兩旁的魔晶石燈一盞接一盞地熄滅,報刊局的大門則隨之打開。

沒過多久,班尼便領到了今天要遞送和售賣的報紙——他準備了兩個大挎包,一個挎包里裝着別人訂好的報紙,一個挎包里裝着準備零售的報紙。

有錢人——比如商人和學者們——希望能第一時間看到新報,他們通常會多花幾個銅板來辦理一個月的“送報服務”,由專人直接把報紙送到家裡。據說在南邊的大城市裡,這樣的工作是由專業的郵差完成的,但卡洛爾本地的郵差數量還不夠,因此送報紙的工作也就一併交給了報童們。